“不,你還有的選。”元钺說着,露出一絲複雜的神情,他欲言又止地看向朝雨,最終低聲道:“小道友,你帶的東西,可以拿出來了。”
“前輩,真的要用它嗎?一旦使用,結果是無法逆轉的。”
聞言,朝雨下意識擡手攥緊了衣襟,似乎那樣東西就被她放在懷裡。
“讓卞荊自己選吧。”元钺語氣中透着疲憊,“這麼多年來,他一直被自己天生的血脈所束縛,不僅剛出生就遭遇了圍殺,還要被迫承受玉燳術的封印,自小靈識受限,在塵世四處流離想必也吃盡了苦頭。
就算後來成為修士,受渡落山庇護性命無虞,可修行終究是辛苦的,尤其是被形勢逼迫着不斷前行,而身負靈種血脈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元钺擡眼與卞荊對視,兩雙近乎相同的眼眸中盛着截然不同的情緒。如同瑰麗的血紅日光,一束來自于朝陽,一束則是落日最後的餘晖。
朝雨在沉默中起身,走到卞荊面前,從懷裡拿出一樣東西放到了他的手心。
入手的一瞬間,卞荊差點叫出聲。
因為那東西落入手心的一瞬,一股灼熱的劇痛就順着手臂蔓延全身,讓他眼前一陣發黑,手指微微痙攣。
這感覺簡直像是用手心接了一塊燒紅的木炭!
可定睛細看,落入掌心的明明隻是一枚指甲蓋大小的藍紫色玉石,通體晶瑩透亮,中間隐隐有一條極細的縫隙。
“這是什麼?”卞荊強忍着疼痛問道,極力阻止自己把它扔出去。他發現手上并沒有任何燙傷的痕迹,便立即明白疼痛是玉石帶來的某種幻覺,而這個幻覺強悍到幾乎蒙蔽了所有的感知。
“這是崖香牡荊的種子。”朝雨答道。
卞荊一怔,登時轉頭去看元钺:“什、什麼?!崖香牡荊不是——”
不是沒了嗎?
所謂崖香牡荊,是卞荊身上靈種血脈的來源,一位不曾誕生神智的靈種。
它最初生長在孤海,後來被連霏移栽到了漓渙島,直至元钺與東宮高晴二人為了保住卞荊的性命,強行奪走了它的血脈之力。
結果朝雨居然說這是它的種子?先不論崖香牡荊是否依舊存在,靈種本身就是一種無法繁衍的生靈,他們是力量的化身,又怎麼會有種子?
“這是元前輩替你向島主讨來的,你不用知道崖香牡荊為什麼會有種子,你隻需要知道,它能讓你成為一個凡人,就此脫離靈居界。”朝雨低聲道。
“凡人?什麼意思?”
“人之所以能夠修行,是因為擁有合适的靈脈與神魂,靈脈運轉靈力,神魂承載靈識,而世家出身的修士則承襲着部分靈種血脈。至于你,你比任何人都要更接近靈種。這枚種子來自于崖香牡荊,足以成為靈種血脈的引,它能将你體内屬于靈種的一切徹底抽出,從靈力到血脈,不留一絲一毫。不同于玉燳術的封印,它能讓你真正成為一個凡人,徹底剝離修士的身份。”
卞荊騰的一下站起身,瞬間比朝雨高出一個頭。
他眼簾微垂,不确定地問道:“你們的意思……是讓我逃?我是元一選中的,下一個替他扛雷劫的人,不出意外我很可能會死在他手上,但如果我連靈脈都沒有了,他也就失去了對付我的理由。而一個毫無靈力的人隻要遁入塵世,便是泥牛入海無處可尋。你們是想讓我放棄修士的身份,靈居界的一切,從此苟活。”
元钺也站了起來,他緩步走到卞荊身前,卻遠不如青年健壯,裘衣包裹的軀體似乎隻剩一口氣和一副空洞的皮囊。
“兒子,不管是我還是祁钰和,都不是元一的對手,至少在我死前,我沒有找到他的弱點。他可以說是靈居界唯一的靈神境,這世上能夠對付他的存在寥寥無幾,卻全部被天道所壓制,不得自由。追查白石、對付元一是我的選擇,我為此幾乎失去了一切,也讓這成為了一種你不得不面對的處境。
我元钺此生從未對任何一件事情後悔過,但見了你,我忽然發覺自己過于魯莽和草率。我算盡了一切,甚至算到了身後之事,卻唯獨忘記了你今日可能面臨的絕境。我承認我後悔了,我希望你能有所選擇,可以不必面對元一。哪怕在塵世庸碌一生,也好過數百年掙紮于生死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