況且江清待不了幾個月又要走。
因此雖然有些灰心,寅九還是日日去正房尋江清,體貼周到一如從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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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陰似水,一晃就是八月。
江清離家,揚帆出海,寅九獨守空房,哀愁難言。
金四本擔心他再次相思成疾,但寅九每日跟着夫子念書,無事練一練武,除了眉間常帶若有若無的愁意之外,并無不妥,也就安了心。
九九重陽,宜祭祀、宜祈福。
江潤不愛念書,無事都要尋些由頭出來要夫子放假,有了九九重陽這個由頭,前三日就開始在方夫子面前提。
方夫子沒為難其他人,看江潤如此熱切,仔細查了一番他的功課,果然查出些毛病。
在江潤驚恐的眼神中,方夫子淡淡道:“節後再罰。”
這本該讓人高興的。
江潤回去以後想着懸而未決的處罰,忽然覺得這個節過不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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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潤年紀還是小,昨天煩惱的事情,第二天出了門就忘了。
九月初九的正日子,清早江家的人員就齊齊出動,坐上馬車往城郊去。
要登高,也要到寺裡上香祈福。
雖然家裡有小佛堂,但蘭若寺裡的佛似乎更靈驗些,上山又要那樣遠的路,也更顯得誠心一片。
這天天氣很好。
可謂秋高氣爽。
去郊外的路上,車馬不絕,也有提着籃子步行的百姓。
到了山下,豪富之家仆婢簇擁,體力好的自己登山,體力不太好的家仆擡着小轎跟在後面,随時待命,也有渾身肥肉,動一下都要大喘氣的人,才下馬車又上轎子。
山路狹窄,轎子也不甚寬,胖子坐在轎子上被轎夫擡着,身上的肉都從轎子的縫隙中溢出來。兩個轎夫渾身是汗,不堪重負地擡着,讓人懷疑這小轎下一刻很可能會煩。
江家也給姨娘們準備了轎子,但沒有用上。
姨娘住在後宅,日常有大夫把脈過問身體,也注意保養,身體都不錯,上山的路雖然喘了些,卻都堅持自己走下來了。
寅九有些武藝在身上,一個多時辰山路對他來說并不算太累。如果不是要照顧女眷們的速度,或許不要一個時辰他就能登頂。
爬山出了一身汗,山風一吹,涼爽非常。
楊松拿了件披風走上前問:“山上風涼,公子要不要披一件披風?”
寅九:“我爬山正熱着,等到了上邊,不動了再穿。”
楊松總覺得他是個風一吹就倒的身體,還有些猶豫,道:“公子冷了立刻喊我。”
寅九應了一聲。
臨近蘭若寺,前頭開路的護院大聲回報:“已經能看到蘭若寺了!”
八姨娘聽得此言,擡頭看了一眼,似乎也能看到峰頂了,長長出了一口氣,握着身邊丫鬟的手緊了一緊:“終是要到了。”
丫鬟每一步都小心站穩好讓她借力:“姨娘如此辛苦,佛祖一定會保佑小姐的!”
一行人未至寺門就聞到隐約的香煙味道,伴着隐約響起的鐘聲,到了山頂,蘭若寺古樸的大門映入眼簾。
知客僧認得他家,知道逢年過節他家女眷總是要上山祈福的,陳管事前頭也讓人過來打過招呼。
因此見了人就把人領到廂房去,讓大家梳洗整頓一番過後再去拜佛。
姨娘們還要重梳發髻,但寅九這邊就簡單的多。
在楊松的強烈要求下換了微微汗濕的裡衣,披上披風,走入殿中。
今日蘭若寺香客很多,所以寺裡多擺了一些蒲團出來。
寅九看見一個老人剛剛祝禱過起身,空出了蒲團,于是放輕腳步走過去,在蒲團上跪下,雙手合十。
佛祖保佑,小姐平安歸來。
佛祖保佑,小姐不要看上秦劍。
佛祖保佑,小姐不要變心。
佛祖保佑,小姐愛我……
寅九跪在蒲團上,一遍又一遍的虔誠祈禱,幾乎忘記時間流逝。
他跪了很久,也求了很久。
睜開眼發現五姨娘正跪在他身側不遠處,閉着眼睛,臉上無悲無喜。
他起身時,沒讓金四扶,也不知道他跪了多久,起身時膝蓋都是麻的,當場就是一軟,幸好金四楊松眼疾手快,扶住了他,把他托到殿外緩緩。
正緩着的時候,五姨娘在丫鬟的攙扶下走出大殿,看見寅九,頓了一頓,緩步上前。
“寅九公子。”
從前寅九和五姨娘少有交流。
除了幾次衆人皆在的見面,唯一一次偶遇是在供奉江清父母牌位的房間外。
寅九有些莫名,卻還是老實回禮,兩人保持着一段距離。
五姨娘給人的感覺很淡,像佛前點的香的最後一樓煙。
五姨娘聲音不大,卻足夠讓寅九聽清:“公子跪了很久,不知是為自己求,還是為小姐求。”
寅九沉默一陣:“為自己。”
五姨娘:“公子,事情若非人力可為,求神拜佛,并無不可,可若是可為之事,自當努力争取,而不是把希望寄托神佛。”
寅九沉默的時間更長了,許久才道:“小姐的心,是靠我努力争取能得到的嗎?”
五姨娘:“你才争取了多久?”
“陪了小姐多長時間?江家你是最新的人,哪怕是最年幼的江潤也比你認識小姐的時間久些。”
“小姐并不是薄情的人,你不要灰心,慢慢努力,天長地久小姐就是不喜歡你,也會習慣家裡有一個你。何況小姐,并不是不喜歡你。”
寅九默然,謝過了五姨娘的開導。
五姨娘也不多留,帶着丫鬟走了。
金四小聲道:“我覺得姨娘說得對,你可别又想不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