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如意披了件外衣就過去了,到了元妃床邊,不見禦醫,還沒張口問她是怎麼回事,就被元妃緊緊拉住了手腕。
元妃當真痛極的模樣,一邊淌淚,一邊卻安撫着崔如意,說:“沒事的,如意兒,我這是老毛病了。當初生下你表妹仙箬的時候,月裡沒坐好。後來仙箬去世,我又是大病了一場,自此這腹痛便常常發作了。”
崔如意道:“姨母何不調理,還是沒對症下藥?我知道有個大夫……”
元妃卻打斷她:“這麼多年,其實也調理得差不多了。這次或許是白日裡見了你太高興,夜裡卻陡然傷心起來,便又犯了。”
崔如意小心問說:“姨母可是想起了表妹?”
元妃笑了笑,面容卻哀愁:“是了,我那可憐的女兒,仙箬。”
“她若還在,定會吃醋,不讓我管别人的女兒,還會心疼我平白受這許多吃力不讨好的苦。”
崔如意心想,這是在說六公主吧。
“是,雖然沒見過表妹,但是想來在姨母的教導下,表妹長大了定然也是個乖順懂事的小娘子,能時常為您解憂。”
沒想到元妃聽了沉默良久,忽然問她:“那你呢,如意兒,可願為姨母解憂?”
崔如意聞言心中警鈴大作,胸膛裡砰砰作響。
仿佛突然回到了幾年前被困在雪山中失聯,茫茫無依又危機四伏的時刻。
元妃的眼睛在燈火暗處看着她,像隐在雪地中的白狼一樣,幽暗中透着鬼祟,對她緊追不放。
“姨母想我做什麼,若是如意能幫上忙的,自然會不遺餘力。”她微微笑說,面容鎮定,卻将被抓痛的手輕輕掙了出來。
元妃默然,而後笑說:“你這孩子,姨母何嘗舍得你去做什麼上刀山下火海的事嗎,不過是随便問問,總歸你是個貼心的好孩子。”
“春雨,帶崔娘子回去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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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人來了,跪倒一片。
李穆随意道:“都平身。”坐在了主席,太妃左邊的位置。
元妃對掌事禮官點頭示意,那禮官繼續讀頌詞,沒多久就結束了。春雨便攙扶着崔如意出場。
崔如意走上前,在指定的位置跪坐,向所有長輩行禮。贊者圍過來,一人給她梳頭,一人在前面唱祝:“吉月令日,始加元服,棄爾幼志,順爾成德,壽考維祺,以介畢福。”
獨孤夫人在侍女的幫助下給崔如意梳了一個歸順髻,又端出了一個一套用紅綢蓋着的首飾。
春雨将之掀開,衆人眼睛都盯着看,不由發出驚歎聲。有見識廣博者,問道:“這可是當年賀若氏的那套銜枝花樹小山頭钗?”
元妃微微一笑,點了頭。
又是一片嘩然。
這套首飾出名的貴重,因其失傳而更添神秘色彩,沒想到竟然是元妃的私藏,而且還贈給了崔家的小娘子做冠笄,衆人心裡不由得暗自思慮這其中内情。
崔行面色凝重,他猜到元妃會将這次及笄之禮辦得盛大,卻沒想到她要做到這個地步,簡直是要把如意架在火上烤。
金美人看了看上席,又瞄了一眼馮嫱和康樂公主的臉色,用扇子遮了半張臉。
康樂公主的生母是出身太原王氏的嘉賢皇後。嘉賢皇後是先帝還在潛邸時娶的嫡妻,因母家勢大而嚣張跋扈,不得先帝喜愛。後來先帝登基,也并沒有立王氏為後,反而對新入宮的獨孤氏倍加寵愛。就連王氏郁郁而終,先帝都沒有追封其為皇後,當時朝臣都以為先帝會改立太子,有些人已經壓股獨孤皇後的兒子韓王,沒想到最後還是孝德皇後的兒子,也就是先帝的長子,李穆上位。
李穆登基後才追封了撫養過他的王氏為嘉賢皇後。
元妃出身獨孤氏,自嫁給李穆開始,便與聖人的這個公主小姑相處不睦。康樂公主仇恨獨孤氏,元妃也看不上這個蠢人,雖然沒有正面起過沖突,然而總是暗流洶湧,舊恨難忘。
當初元妃的兒子剛剛去世,康樂公主便讓人遞去喜帖,還道:“兄長晉封,本宮出降,如今真是好事成雙。”
時至今日,元妃午夜夢回時想起當日康樂的神态,仍會咬破下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