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春深乖順地低下頭來讓母親撫摸發頂。
“是長了不少,隻是比起父親還是要差一截呢。”
固北公主的手一頓,面色也淡了幾分。“你還小,以後會比他高的。”
葉春深敏銳地察覺到了母親的不悅。“母親又和父親置氣了?”
固北公主輕哼了一聲,頓了頓,輕聲抱怨道:“他不讓我去城門口接你。”
在外人面前高高在上的異族公主,在自己兒子面前卻流露出少女般的小脾氣。起了話頭後,又忍不住控訴起丈夫來。
“說我帶人出城,興師動衆,會引得百姓不滿。可他不想想,他帶着衛兵在涼州城中橫沖直闖時,怎麼就不算興師動衆?兒子回家,他自己不去接就罷了,連我也要攔着。”
葉春深不得不替父親辯解。
“這幾日将降雪,父親也是怕母親出門受凍。再者說,父親不是托了馮兄代為迎接?馮兄和守城軍士熟識,我一路回來都未曾受阻,多虧父親的安排。”
道理是這個道理,但固北公主似對丈夫積怨已久,平日裡不曾在書信中贅言的話,總算有了機會傾訴,并不打算停止。
“這幾年也不許我去京城看你,書信也要過一道他的手才拿給我。”
“平日裡也總是對我管東管西,這也不讓去那也不讓去。”
“馬場的馬兒都比我自在!”
葉春深原本還有些擔心父母不睦,聽着聽着卻笑了起來。
“父親确實謹慎,不過也是身在其位,不得不顧慮良多,還請母親多體諒體諒吧。”
固北公主垂頭不語,半晌,才道:“我已體諒很多年了。”
她方才埋怨丈夫時字字铿锵,唯獨說這句話時,聲音輕了許多。
葉春深沒聽清楚,可是不等他問,固北公主又已改了笑顔。“不說這些了。你回了家,以後我想什麼時候見你,就能什麼時候見你。”
說話間,兩人已至公主的居所。
葉春深原有自己的院子,可是母子久别,一時說笑,一時落淚,談起話來便忘了時間,在固北公主院中留到了月上時分,直到有婢女輕叩房門。
“公主,節使大人來了。”
不等屋内人稍作整理,門口已出現一個高大黑影,将屋外月色結結實實遮去大半。
葉春深急忙掀開簾子,走出來行禮。“父親。”
葉平巒半生戎馬,體格極為健壯,往屋内一站,令這間寬闊的内室頓生逼仄之感。
他扶起了葉春深,淡淡道了句:“一路辛苦了。”
說辭與管家的錢叔别無二緻,語氣甚至還更寡淡些。
同樣是闊别經年,這對重逢父子的對話卻極為簡潔。葉春深拘謹,葉平巒則少言,不鹹不淡往來幾句,便語意滞澀。
在父親面前回話時,葉春深一直低着頭,隻是這幹巴巴的對話總不見結束,忍不住擡頭窺探,卻發現父親雖在和自己說話,視線卻一直看向内室。
葉春深突然了悟,忙道:“時候不早,父親早些歇息,兒告退。”
又轉身掀簾,笑着朝公主輕聲道:“兒明日再來給母親請安。”
腳步聲漸遠,房中安靜下來。
面容嬌豔的異族公主坐在床頭垂首不語,一隻寬厚的大掌搭上她的肩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