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将盒子抛到淩曜身前,他條件反射地接住了。
“給你。”
宋卿伊加重了語氣,一字一頓地說:
“這是過、敏、藥。”
被當頭甩了一臉,淩曜不怒反笑。
他壓低了聲線,狹長的眼睫挂滿了諷刺,閃爍着的目光像狼一樣盯着她,他說:
“你可真是不得了。”
“還知道我對芒果過敏。”
宋卿伊瞳孔劇烈收縮,咬住了嘴唇。
是啊,她确實知道淩曜對芒果過敏呢。
因為初中的時候,兩個女生讓她幫忙剝芒果。
她不願意,被堵在教室裡出不去。
淩曜打球回來,看見一圈人圍着一個劃開了一道口的芒果。
當時正值五月,路邊摘的綠化芒,灰綠色的表皮厚厚一層,劃開之後裡面是幹澀淺黃的果肉。
淩曜掃了一眼芒果,淡淡地說:“這都爛了,買個别的吧”。
說完直接當着大家的面将芒果扔了,還輕飄飄地問:“你們不回家嗎?很晚了。”
她是被解救了,但第二天淩曜請假了。
班上的人都在傳他病毒感染,但宋卿伊直覺跟這個事情有關,于是偷偷溜去了醫院。
就這麼巧,聽見了他過敏的事情。
記憶中的綠化芒和眼前的碳化芒重疊在一起,宋卿伊的眼裡開始閃着淚花。
淩曜他發現了。
他是不是都想起來了。
如果有一天她被揭穿,那也是被自己笨死的。
說好了要假裝不認識,現在不但沒裝成,還單獨跑出來自爆。
但是,她能怎麼辦呢。
要眼睜睜地看着淩曜過敏嗎?
她又做不到。
宋卿伊飛快地眨着眼睛,将源源不斷分泌出來的淚水眨掉。
“很多人都對芒果過敏。”
她昂着脖子,直視他的目光。
“這個地方離醫院這麼遠,有備無患。”
淩曜扯着嘴角,眼眸裡卻是一片暗淡。
“你是真的專門研究怎麼對付我呢?”
“你那計劃也沒寫啊,”小小的盒子在他指尖轉了又轉,“真就那麼讨厭我?”
宋卿伊沒忍住,撇開了眼神。
是怎麼解釋都沒辦法了,怎麼說他都不會相信了。
是啊,站在淩曜的角度,一個隻認識了幾天的新同學,怎麼會了解這麼多事情呢。
知道他會芒果過敏,還特地帶了藥。
甚至,淩曜此時眼裡壓抑着光,咄咄逼人地又近了一步。
“那你知道——”
“我對過敏藥也過敏嗎?”
他的眼神不曾從她的臉上挪開半分,隻是擡手一抛,小盒子咕嘟墜落,砸在石頭上,順勢蹦進了河裡。
一抹銀白色沿着河水流動了幾米,被河裡凸出的大石頭擋着。
浪花一陣接一陣地拍在藥盒上,折射出眩目的光。
宋卿伊的視線随着高抛的盒子一起墜落,頓時覺得有些頭暈。
她的聲音輕輕地落下:
“不是氯雷他定……這是依巴斯汀。”(注①)
淩曜擡着的手僵在半空。
宋卿伊擡眸,像濕漉漉的雨後,像蒼茫起霧的雪山,她把手背到身後,倒退幾步。
又好好地觀察了淩曜一會兒。
臉色依舊蒼白,沒有起紅斑疹子。
他應該是沒吃。
還好。
“用不上也挺好的。”
宋卿伊肩膀都垮下來了,轉身就走。
淩曜在身後喊她:“喂……!”
宋卿伊頭也不回,沿着河邊越走越快,直到再也感知不到身上落有目光的重量,她才停住了腳步。
碎花長裙随意地鋪在草地上,全然無視了泥巴和碎草。
她把手泡在河水裡面,蹲着的時候膝蓋狠狠頂着心口,讓她有種想吐的感覺。
好讨厭晴天。
讨厭陽光下無所遁形的所有。
照得她像個超級大笨蛋。
今天的事情從一開始就錯了。
如果她沒有來就好了。
如果她背一個有拉鍊的包就好了。
如果她早點把過敏原解決掉就好了。
又或者,她直接把藥放在顯眼的地方就好了。
但凡做對任何一個環節,都不至于落到現在這個境地。
對哦,藥,藥已經被扔了。
宋卿伊打開手機,委屈巴巴地發短信。
【媽媽,藥用完了,要買啦[可愛]】
【你什麼時候回家呀[貓貓探頭]】
她将自己縮成小小一團,把手背往水裡泡得更深。
從水面上看到自己的倒影,隐隐看到眼眶已經紅了一圈,臉上都在發燙。
手輕輕一甩,一陣漣漪蕩開,模糊了自己的臉。
水下,一道道紅痕從指關節爬到腕骨,縱橫交錯,觸目驚心。
她吸了吸鼻子,煩躁地用兩隻手互相抓撓着手背——
還是好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