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她給蒼明雪考慮的期限越來越近,人卻是越來越看不見了。
一開始叫人來用飯,還會來,後來就直接推辭了。
不過有明七看着,軟禁着人,倒也不怕他跑了。
終于在期限的最後一天,蒼明雪還是來了書房見她。
初夏的日頭還是有些烈了,嬌貴的少女躲在寬大的軟榻上,喜歡看半個書房都是陽光灑落。
像是配合夏日明豔的光,少女今日也是打眼的裝扮,薄紅梅羅裙,鑲金絲缭繞邊際,水色紗帶在她腰間曼繞到手腕,婷婷袅袅,嬌氣可愛。
透過木窗灑落的陽光像是細碎的金子,點點在她眉眼,亮而幹淨,瓊鼻玉唇,瓷白肌膚透着含蓄明潤的粉紅,像是個愛撒嬌的孩子。
也确實是個愛撒嬌的。
“想清楚了嗎?”甯枝月擡頭,好整以暇地看他,眼裡是勢在必得。
但并不惹人讨厭,她的确有着讓大多數人都趨之若鹜的條件。
于是這驕縱,也就與之相配。
蒼明雪仍舊是一身白衣,不過勁腰被黑色絲縧所束,五官如畫,在光下,本就清淡的瞳孔更淺了,都失去了人氣,皮膚白得像是透明,幹淨到指尖,
更像是人間不該有的絕色。
“公主想要什麼,自然也該給出相應的誠意。”
少女從榻上起身,在書桌上支手撐頭,懶懶看他:“那你想怎麼樣?”
“我不避你,你也撤了軟禁,公主難道不知道正常的人是怎麼做的?”
從小到大都被周圍人寵着,想要什麼就有什麼的公主殿下,哪裡知道什麼正常人的做法。
但她從不示弱:“我當然知道。”
不過她也不笨:“我撤了侍衛,你跑了怎麼辦?
“這第一步就是信任,就看公主給不給了。”這次換他好整以暇地看她。
少女在夏日裡懶懶的,半閉着眼睛,有些苦惱,咕哝道:“好麻煩呀。”
不過她人生中難得遇到一個,具有挑戰性的遊戲,她的興趣倒是比以前堅持得久些。
“一言為定。”她答應了。
蒼明雪提出了第二個要求:“那便遣散了府中面首吧。”
“為什麼啊。”
“我所求為一生一世一雙人,難道公主的心還可以分成兩半?”
總覺得被下了套的甯枝月皺着眉頭:“你求,我不求不行嗎?”
真是好不講道理。
“那我也可以找别的女子?”
“不行。”甯枝月霸道發言。
“我遣散面首嘛。”她不太高興的答應了,不過還是留了個心眼,不做面首,當弟弟養嘛,她渣得天然而毫無心理負擔。
蒼明雪看着她皺成一團的小臉,清透的眼睛裡浮現起一絲情緒。
但真到了跟青淼說的時候,甯枝月發現沒那麼簡單。
青淼抿着唇乖巧地接受了要被送出公主府的命運,卻顯而易見的兩隻眼睛都紅了,眼睛裡淚珠打轉,卻還在怪自己:“是不是我哪裡不讨公主喜歡了。”
“公主不喜歡哪裡,我都可以改的。”他好不容易培養起來的信心一瞬間崩塌了,“公主,請不要抛下我。”
甯枝月為難地看他,又有些不解一樣:“隻是出了公主府,你一樣會有人照顧呀,你也可以繼續讀書,去考科舉,也可以回家,你可以做你任何想做的事情。”
那為什麼還這麼難過呢?
少年清澈的眉眼都濕濛濛的,他身上有着天然的純真,叫人看見就開心起來,此刻卻蒙上了層陰霾。
已經養得修長的手指想去牽她的衣袖,就像那麼久之前,他第一次見她一樣。
抛棄一條小狗,可真是一件難事啊。
光看他信任的眼神,好像永遠相信你不會傷害他一樣,仍舊,仍舊在懇求,可憐地搖着尾巴。
原本元氣滿滿的眼睛,永遠用不完的活力,此刻卻緊張的,脆弱的,檢讨自己的過錯:
“一定是我太笨了,我會更用功的,更努力的。”眼睛裡的淚不斷地流下來。
他抹了一把眼淚,紅彤彤的眼眶在白皙的面皮上,格外顯眼。
甯枝月有點心疼,不過體會不到他為什麼這麼傷心,她隻是摸摸少年的頭:“對不起呀,現在我更喜歡他呢。”
就像是有兩個玩具擺在她面前,被告知隻能拿走一個,所以她稍微做了一下抉擇。
不那麼珍貴的玩具就被抛棄了。
小狗垂着尾巴,好像已經知道了結局不可逆轉,他擡起頭來,看着他永遠天真的殘忍着的公主,斂去了所有的委屈和疼痛。
甯枝月才看清了他的臉,他變化其實很大,但是總是笑着,圓潤清澈的眼睛就好像永遠也不會變,于是長開的眉眼被掩在純粹的笑意之後,那份生機勃勃曾是他最吸引人的地方。
但是此刻,他眼裡的光全陷落了,安靜下來,柔和的眉骨上有一道傷痕,眼睛是空寂和執着,像是雪花在他柔軟睫毛上輕輕融化,眼角都紅了,淚水順着臉頰的弧度一路到下颌線,勾勒他整個介于少年與青年之間清瘦的弧度,瓷白的脖頸,幹淨如藝術品。
不知何時,他綻放出獨屬于他的光芒。
“公主,能給我一個你的東西嗎?”他虛弱地笑着。
甯枝月看了看手邊,将頭發上的珠钗抽出來一支,碧翠色的簪子上一顆紅豆樣寶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