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飲溪有些詫異,快步走過去,就見她轉身進屋,片刻後拿着一件新衣裳出來,在她身上比劃,“咦,好像有些小了。”
鹿飲溪驚喜地瞪大雙眼,“娘,這是給我做的?”
她還是第一次見到她娘給她做新衣裳呢!
她以前的衣服,都是她娘以前的舊衣裳改的,還一件要穿好幾年。
“唉!小溪長大了,”她娘望着她,語氣惆怅,感慨着,“都比我高了呢!”
鹿飲溪興奮得臉上發紅,雙目亮得可怕,她娘給她做新衣服了!
“快去做飯吧!”她娘對她笑了笑,“你爹估計快回來了。”
鹿飲溪甜甜地“嗯”一聲,轉身就鑽入廚房,忙碌着燒水洗菜做飯。
她手腳麻利,沒多久就煮好。
“娘,飯好啦!”鹿飲溪喊一聲,臉上挂着笑,端着野菜湯進到堂屋,卻一眼瞧見他爹鹿柴,正陰沉着臉,坐在木桌邊。
她娘和鹿鳴坐在另一邊。
她娘瞧見她,眼中閃過緊張。鹿鳴一瞧見她,就害怕地扭過頭去。
鹿飲溪收起笑容,默默走過去,将湯碗放在桌子上。
鹿柴沒有看她,粗糙大手拿起碗,低頭喝起來。
鹿飲溪有些忐忑不安,不知道她爹要做什麼。
“爹,你去哪兒了?”她小心翼翼地問一句。
這麼久才回,莫非是去雲金城了?
誰知,鹿柴突然發怒,猛然起身,一把将碗摔在地上。
“啊!”鹿鳴吓得尖叫一聲,躲進娘親的懷裡。
鹿柴朝鹿飲溪甩一巴掌,怒吼道:“你做的這是什麼豬食!狗都不吃!”
殘餘的野菜湯飛濺在鹿飲溪的衣裙上,淅淅瀝瀝地往下淌,碎裂的粗瓷從她手背劃過,割出一道口子,鮮血絲絲滲出。
鹿飲溪默默蹲下身,去收拾地上的狼藉。
鹿柴一把将她拽起來,扯着她的胳膊就拖進院子裡,拾起棍棒就打。
一棒又一棒,胡亂地落在鹿飲溪後背上,火辣辣地疼。
“怪物!我讓你當怪物!”鹿柴一邊打一邊口中怒罵着,“吓唬你弟弟,長本事了!我倒要看看,你是個什麼怪物!”
鹿飲溪沒想到,被揭穿得這麼快,她扭頭去看鹿鳴,鹿鳴一見她看過來,吓得一縮,埋頭進她娘的懷裡。
而她娘,雖然露出一絲絲心疼,卻還是别過頭去,躲避她的視線。
鹿柴還是憤怒地打着,一棒落在鹿飲溪胳膊上,幾乎脫臼。
鹿飲溪内心的恐懼驟然消散,心底的委屈、不甘化為怒火。
她突然不想再忍。從小到大,挨打挨罵的總是她,她已忍了太久。
眼瞅着下一棒幾乎要落在脖子上,鹿飲溪擡手一把抓住棍棒,擡頭直視着鹿柴。
“爹,我也是你生的,難道我就活該受苦受罪?”鹿飲溪反問他,控訴又憤怒的眼神中,還是忍不住溢出淚花,“我有血有肉有心!我不是鐵,不是石頭,不是你鋸刀下沒感情的木頭!我也會疼,會痛,會難過傷心,會生病,甚至會死!”
鹿柴神情一怔,有些愣愣地瞪着她,似乎沒料到,向來膽小怕事、逆來順受的女兒竟會忤逆頂嘴。
鹿飲溪繼續道:“要不,你幹脆打死我,還清你生我之恩!要不,就趕我走,從今以後,我沒有爹,你也沒女兒!”
“你,你!”鹿柴氣得渾身顫抖,指着她罵道,“果然是年紀大了,心思就野了!敢給你老子叫闆犟嘴,好好好!我今天就打死你,一了百了!”
說着,棍棒再次密集地落下來。
鹿飲溪咬緊下唇,狠狠憋住,不叫自己流出眼淚來。
“請問,這裡是鹿木匠家嗎?”
院子外突然有人詢問。
鹿柴這才停手,扭頭朝外望去。
鹿飲溪趁機掙脫開他爹的大手,揉一揉疼痛的胳膊。
隻見一輛駿馬拉着馬車,正停在她家小院外頭,一個中年男子,打扮富貴,面容平和,臉上帶着笑,再次問道:“這裡,可是鹿木匠的家?”
“是,是!”鹿柴向來不敢得罪富貴人家,臉上堆出笑容,連忙去打開那半人高的籬笆門,請中年男子進來,“這位貴人,您是哪家的?不知何事光臨寒舍?”
“我姓何,是雲金城赫連家的一名家丁,受我家公子所托,來此地尋一位心靈手巧的姑娘,去府中做活,讨夫人歡心,”那中年男子笑着道,“聽附近人說,鹿家的丫頭手藝不錯,便來瞧瞧。”
鹿飲溪一聽“雲金城赫連家”幾個字,先是一驚,待聽完後,心中更為詫異,莫非是她以往草編的那些小玩意兒,曾入過赫連家公子的眼?可赫連氏這種大家族,想要什麼沒有,又怎麼可能瞧得上她那些粗糙東西。
不對,鹿飲溪腦海中,突然閃過山上那小姑娘遍體鱗傷的屍體,還有那句“是赫連家的小公子害你”,不禁心底一驚。
聽說那些富貴人家,想要锉磨折騰下人,手段花樣多得很。那小姑娘顯然是被折磨死的。
瞧這情形,是想找新的、好拿捏的姑娘買進去折磨呢!
她爹打她再狠,總不至于要她的命,可一旦入了大門大戶,那就不好說了。
鹿柴卻已經滿臉驚喜,才不管鹿飲溪怎麼想,對何家丁谄笑道:“天!原來是赫連家的!這是什麼福氣上門了!何老爺,若您能瞧得上她,去貴府做活,那是她幾輩子的福分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