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雲川取出影鑒,道:“雲氏子弟雲川。”
一燭幽幽藍光突地燃起,飄懸在空中。緊接着,藍火如豆般,撒滿眼前的夜暮。
一個白影像猿猴一般躍下,落在他們眼前,雙手叉腰。
定眼一瞧,竟然是一具白骨小孩,看身形僅到雲川腰部,想來生前也不過六七歲。
鹿飲溪吃驚地盯着它,她記得在黑暗道的書上,提到過一種黑暗道怪物,因死時怨氣深重,死後靈魂難消,依附白骨之上,行動如常人,還能開口說話,隻是不飲不食,不眠不休。
“小骨,好久不見!”雲川溫柔笑道。
那白骨竟也咧開嘴笑了笑,用那種怪異的聲音道:“是雲川哥哥。”
雲川側頭悄聲對鹿飲溪道:“小骨是女孩子。”
鹿飲溪更為吃驚,隻見小骨伸出細長嶙峋的右手,微微一擡,那些密密麻麻的藍色燭火緩緩消失,隐藏在夜色中,随後,五個燃着火光的骷髅頭燈籠緩緩升起,照亮前方。
鹿飲溪這才瞧見,四周竟是枝葉繁茂、密不透風的森林,而每一棵樹上,都挂滿累累白骨!一眼望去,黑夜森森,鬼氣逼人!
甚至那濃郁的暗香,是從這些白骨中散發出來的。
“走吧!”小骨轉身,往密林深處走去。她行動敏捷,一會兒抱手,一會兒叉腰,擡腿擺臂,大步前邁。那些骷髅頭燈籠,始終萦繞在小骨前方。
鹿飲溪見雲川毫不猶豫地邁步上前,連忙也跟上去。
“小骨,你的熒熒鬼火比上一次更多更密了,”雲川一邊走一邊道。
小骨似乎很喜歡聽雲川誇她,聞言脖子咯吱咯吱地扭回頭,“前段日子,有賊人來闖,成了篩子。”
她擡手指向鹿飲溪背後一棵樹,“諾!他就在那兒!”
鹿飲溪順着她手指的方向,回頭去瞧,果然見一具白骨,已散架得不成樣子,肢體已一種奇怪扭曲的姿勢拼湊在一起,卡在一根腰粗的樹杈上。
她回過頭來時,小骨已經麻利地朝前走。
“昨日又來一個,”小骨敏捷地朝前一個跳躍,得意道,“如今也已是具白骨。”
咔嚓一聲,鹿飲溪不知踩到什麼,腳下傳來清脆的斷裂聲。
小骨回頭,盯着鹿飲溪腳下,似乎在憋笑,“哦,小骨忘記把它挂到樹上去。眼下它斷成兩截啦。”
鹿飲溪連忙擡起腳,另一腳跨過那具被她踩斷的白骨。
小骨又敏捷地朝前走。鹿飲溪聽着她骨關節一直咯咯作響,一路上提心吊膽,生怕她一不小心哪根骨頭就掉了。
誰料下一瞬,就聽“咔哒”一下輕響,一根肋骨從小骨胸口掉落。
“呀!又掉啦!”小骨俯身拾起那根肋骨,熟練地塞回去。
雲川側耳道:“小骨生前就是被打斷了肋骨,所以這根肋骨不管接了多少次,總是會斷。”
鹿飲溪心中陡然劃過一陣刺痛。她五歲那年,關禁閉在前,也曾被她爹鹿柴打斷一根肋骨,差點丢掉性命,也不記得她當年是怎麼撐下來的。
她望着小骨的背影,一股憐惜油然而生。
雲川看穿她所想,歎道:“像小骨這般已經沒了命的,原本該去黑暗道,可是宋道主心慈,見她怪可憐的,便将她留在這兒看管通神谷。”
“不過你可不要小瞧她,若是惹急了,她可就十分難纏,沒人能從她手中讨到便宜。”
“那她是怎麼……”鹿飲溪想問小骨是怎沒死的,剛一開口,就被雲川打斷。
“噓!”雲川示意她噤聲,“小骨的禁忌,便是不能提那個。我也不曉得為何,大約隻有宋道主知曉了。”
小骨突然停下腳步。她擡手在虛空之處敲了敲,就好似那裡有一扇門。
一陣歌聲突兀地響起,在林中回蕩。
“無妄之災,将我的肢體撕碎
黑暗之蜮,将我的家掩埋
熒熒鬼火,将我的魂魄焚摧
甜言蜜語,将我的心兒采摘
光明是火,黑暗是刀
我的殘骸,在風中枯萎,在林中搖曳,在長夜中燒成塵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