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返的視線順着他的背影看了一會兒,漸漸轉冷。
[現在主線推到哪裡?]
【顧望舟把阮沉帶回房間了……但是卻沒有和劇情一樣陪他,而是下來找人了。】
祁返眸色驟深。
*
房卡上的金色數字是7086,電梯門開的時候,盛枝郁的動作略微一頓。
因為現在本該陪着阮沉的顧望舟,正站在電梯門口。
他的臉色很冷,抛棄了那層掩飾,露出了兇戾的原貌。
他問:“我們的房間應該在8樓,你怎麼在7樓下?”
盛枝郁随意地笑笑:“按錯了。”
話音剛落,他就被顧望舟拽着手腕帶出了電梯。
口袋裡的房卡被他輕易取出,顧望舟随意地掃了一眼号碼,徑直走到對應的門前。
刷卡,開門。
盛枝郁幾乎是被他粗暴地扔到床上。
壓抑了好些時日的猜測和懷疑,終于被顧望舟捉住了證據。
可是這種證據卻沒給他帶來迷霧撥開後的安心,反而帶來的是更濃烈的……嫉妒。
一種顧望舟嗤之以鼻,認為自己絕不會有的情緒。
“裝作喜歡我,卻又毫不在意我和阮沉,裝作和解,卻又把阮沉送到我房間,裝作純情,卻又和祁返搞在一起?”顧望舟厲聲問。
他無法解釋自己在看到意識不清,楚楚可憐地請求自己的阮沉時,為什麼滿腦海裡隻有盛枝郁。
情感的支點像是被什麼東西蠶食蛀空,剝落後的芯子裡全是盛枝郁的臉。
那團錯綜在胸口,由複雜延成了厭惡,憎恨,偏執,和……一種扭曲的占有欲。
他忽然發現,重新回來的盛枝郁,漸漸和他這些天噩夢裡的人一樣。
他冷笑着欺身壓上:“耍我,很有意思?”
話音剛落,一道尖銳的痛抵在了他的頸間。
碎了一半的茶托此刻正被盛枝郁握着,割破了他的皮膚,鮮紅的血液順着白瓷落到盛枝郁的手上。
盛枝郁黑瞳微彎,不溫不淡:“被你看到了啊。”
顧望舟隻覺得自己藏在最深處的逆鱗被這輕淺的笑容深深挑開,血肉模糊。
“是你和祁返聯手,調查我,逼迫我?”顧望舟沒有退讓,感受着血液流出時的痛感,“所以,你才裝作喜歡我?”
“顧望舟,我和你之間沒有你想的那麼多曲折。”盛枝郁的左手撐在床面,慢慢起身,逼近了他的臉。
“你原來覺得背叛這麼不能接受啊,那怎麼沒見你為辜負了十多年前那份純情而自責?”
顧望舟瞳孔顫了一下,他擡手就去扣盛枝郁的手腕,但那破損的茶托卻輕轉了個方向,在他的手臂上劃出一道深刻的血口子。
滴落的血一寸寸染紅了記憶裡的那束白月光。
“盛枝郁,你回來是為了什麼?”
盛枝郁笑了一聲:“顧先生,不用想那麼多。”
白月光本該隻是他人生階段裡的一個印章。
十年前予以溫暖,還有虛無缥缈的,對愛情的寄托,十年後成了狼狽過去的刻印,存在即昭示着他曾經的落魄。
等他經曆足夠,徹底釋懷時,一切就會随之散去。
“你沒那麼愛我,你隻是希望我替你去愛過去那個卑微到塵埃裡的顧望舟。”盛枝郁輕描淡寫,“你隻要裝作不知道,我可以如你所願,可以去愛連你都不愛的過去。”
話到這裡,語調轉為遺憾。
“可是你偏偏察覺到了,為什麼呢?”
情緒攀至頂峰,在将将推為暴怒時,顧望舟卻感受到一隻微涼的手落到他的頸間。
有一瞬間,他覺得這隻手像将他從深潭裡牽出來的稻草,可這根稻草卻又繞在他脖頸上一圈一圈,成了絞刑的繩結。
在窒息感攀升的時候,顧望舟清楚地看到盛枝郁朝他笑了一下。
“說到底,連你都厭惡你自己。顧望舟,你真可憐。”
“閉嘴!”顧望舟擡手抓住了盛枝郁手上的碎片。
同樣是左手,鮮血淋漓。
盛枝郁略一蹙眉。
人在喪失理智的時候确實會爆發出強大的力量,現在的顧望舟就很危險。
嘀——
開門聲打破了對峙,顧望舟還沒回頭,一隻手就從他身後拽住了他的領口。
極大的力氣将他從盛枝郁跟前扯開,他撞到牆壁時,才看到祁返。
顧望舟聽到自己腦海深處有什麼崩裂的響動,他下意識地極端抗拒看到祁返保護盛枝郁的畫面。
但腦海裡那陣令他恐懼的“背叛”并未出現,他看到的隻是祁返蹙着眉低聲問:“他怎麼了?”
盛枝郁扔開那塊碎片:“猜測太多把自己逼神經了吧。”
在顧望舟放棄阮沉,轉而将他拽到這個房間裡的時候,盛枝郁的任務注定是難以完成了。
顧望舟對他的“愛意值”已經朝“黑化值”的方向走了。
接下來他要面對的大概不會是那種狗血的日常,而是囚/禁,或者是摧毀。
顧望舟呼吸粗重,逐漸猩紅的眼睛警惕地看着兩個人:“你們……到底是怎麼回事?”
為什麼被戳穿了“關系”,他們兩個人還是一副局外人旁觀者的姿态,沒有對他表現出鄙夷,也沒有嘲諷。
淡得好像他們之間本就隔了一條極深的距離,讓顧望舟無法跨越。
祁返平靜地看了他一眼,轉而看向盛枝郁。
盛枝郁泡了湯還沒來得及洗澡換衣服,身上隻有一件松垮的浴袍,他從床上起身時,腰際的系帶微微松落。
黑色的浴袍從他肩膀剝落,雪白的皮膚暴露在空氣中。
盛枝郁,這束藏在他心裡的白月光,背後盡是幾朵如春櫻般的吻痕。
由肩綿延而下,像是纏生的藤蔓月季,絞死了他深藏在心底唯一的光。
他曾經沒得到過的月亮,以後也永遠不可能得到了。
【警告——位面主角情緒失控,理智崩裂,請及時挽回修正……】
【修正失敗,數據錯誤……副本即将坍塌……】
【……任務失敗。】
*
盛枝郁從位面抽離之後,是從快穿局的保健室裡醒來的。
灼眼的白熾燈讓視線有些眩暈,四肢沉重無力,意識有些混沌。
他勉強地回神時,一張臉湊到他的跟前:“小郁醒了!組長,小郁醒了!”
吵鬧又急躁,是林蔚與的聲音。
然後幾個人頭就湊到盛枝郁的臉前,把那片炫目的光徹底遮完了。
“真的醒了!哎呀人醒了就好!”組長楚頌連忙将盛枝郁扶了起來,憐惜地摸摸他的腦袋,“脫離崩壞的副本是不是特别難受,感覺好點沒?”
盛枝郁下意識地想說沒什麼,卻又反應過來:“……對,任務失敗了。”
“喲,還記得副本的事兒,看來是真沒事了。”楚頌捏了捏他的臉,然後一臉和善的笑,“既然你沒事了,那就不要想那麼多了。這個副本對我們部門來說難度本來就高,本來就沒人能順利完成,失敗也就失敗了。”
更何況,又不止他們白月光組一個人失敗。
楚頌慢悠悠地也給自己端了一杯茶:“不過現在這個時間點,部長應該已經下班了,要訓也是之後的事兒,你别擔心。”
盛枝郁抿唇半晌,還是忍不住:“組長,為什麼我任務失敗了,你好像特别高興?”
“哦,我想到一些開心的事情。”
盛枝郁:“……”
“這個副本上頭需要進行評測和報廢處理,應該要有一段時間才能出結果,我給你放個假。”楚頌笑着揉了揉他有些淩亂的頭發,“卷王也該要休息了。”
楚頌走之後,餘下幾個白月光組的成員也漸漸離開了,最後留下的隻有林蔚與。
盛枝郁看向他:“說吧,組長在高興什麼?”
“還能高興什麼,你和祁返一個副本,副本崩塌了,他們那邊的任務也失敗了。”林蔚與說,“不過,你的任務評級難度是紅色一級,他是藍色二級,你的失敗情有可原,他那邊就是失常發揮了。”
盛枝郁蹙眉:“副本崩塌的原因是顧望舟人設崩壞,這和祁返有什麼關系?”
“我就在奇怪啊!”林蔚與翻出了任務日志,“這是每個組定期公示的,你看,祁返的任務在位面崩塌前就已經進度拖慢了,他連平均值都沒達到,而且上面還标了紅。”
——該任務者逾越職權,不當幹預支線,記一次警告。
盛枝郁終于明白楚頌為什麼一臉得意。
……自己組的失敗固然讓人痛心,敵對組的失敗足以彌補一切。
“但我覺得組長他笑早了。”林蔚與揉了揉眉心,“渣攻組的組長和部長關系匪淺,楚頌連罵你都舍不得,他們組長還不拼死為自家的眼珠子開脫?”
林蔚與本來是想讓盛枝郁有一點危機感,結果跟前的人卻隻是失神地望着某處,然後淡之又淡地開聲:“……那祁返呢?”
“祁返?祁返活蹦亂跳地出副本,把爛攤子往渣攻組一推,人就下班了。”林蔚與咬牙切齒,“指不定跑哪個酒吧遊戲人間去了。”
盛枝郁垂了垂眼,抿着唇沒有說話。
已經是下班時間,他不再和林蔚與滞留在局裡,很快打車回家。
盛枝郁現在住的地方是生前的公寓……他在意外死亡又被快穿局收編後,原來的身份已經社會性死亡,但資産還是保留了下來。
盛枝郁在生前是個小演員,雖然沒到大火的程度,但也是小有名氣。
公寓在富人區,指紋解鎖後,盛枝郁站在昏暗的房間裡,眼前隻有一片濃稠的黑暗,和身後徐徐滲進來的微光。
他的影子拖長在地面,慢慢和黑暗融為一體,莫名有種凄冷感。
盛枝郁摸了一會兒才打開了燈,走到客廳中間的茶幾前,将蓋在桌面的相框翻起來。
照片裡有三個人,白發蒼蒼的慈祥老人,看似十八九歲的青年,還有十三歲的盛枝郁。
他觸了觸相框,低聲道:“哥,我回來了。”
家裡空蕩蕩的,沒人回應。
盛枝郁忽然覺得有些疲倦,他想大睡一場,可是躺倒沙發上時又像想起了什麼,緩緩了坐直了身子。
然後,幾乎是強迫式地,他起來做了晚飯,洗了澡,然後在二樓的家庭影院裡看了一整夜的電影。
直到天邊吐白,疲倦和困頓讓他的神經統統麻痹,盛枝郁才回到卧室倒頭睡着。
一夜無夢。
就這樣完全沒意義地虛耗了一天,盛枝郁才回過神來,開始思考自己那份失敗的任務。
才開始梳理錯漏,桌面上的手機就響了一下。
盛枝郁拿起來解鎖,就看到林蔚與給他發了一句相當咯噔的話:
[林蔚與:我們家的失利隻是一時的,但在座的各位墊底是一世的。我郁哥日落西山你不陪,東山再起你踏馬是誰!]
盛枝郁足足沉默了十秒,才給他戳了個問号。
然後林蔚與就飛快地撤回了。
[……打算發匿名群裡的,剛剛組長查崗,手快發錯了。]
[你和祁返不就任務失敗了這一次麼,群裡居然有不自量力的說下個月的業績第一要易主了。]
[不知天高地厚的東西,我要去掌他們的嘴!]
盛枝郁本來不想理,但将手機放回的前一刻,他又挪回跟前。
[所以,懲罰結果有消息了嗎?]
林蔚與很快回複:[上面的沒有,但群裡有……有人說在今早看到渣攻組的組長提了一箱酒去找部長。]
快穿局是特殊部門,普世法律沒有規勸作用。
但在快穿局裡工作的人還是懂人情世故。
分神的時候,林蔚與又給他回複:[别擔心,楚組長知道了之後,也去找部長了。]
[他提了兩箱鈣片。]
“……”
盛枝郁有微妙的不詳預感。
然後下一瞬,屏幕就閃入了一串為###……##的号碼。
“盛先生您好,這裡是快穿局總部,在休假期間打擾到您不好意思,您的任務處分已經下來了,請現在回總部一趟。”
盛枝郁應了一聲好,挂斷電話從沙發上起身。
他今天早上已經大緻查過副本崩壞的先例,懲罰是按程度分的,如果是整個世界脫軌,秩序混亂,那是直接解除合同。
重大劇情被破壞,更改,則是扣除業績;人設崩塌,扭曲,則是調職。
而初犯又會從輕處理。
信息提示他直達11樓的純愛部部長室,盛枝郁下車的時候便直奔電梯而去。
而令他沒想到的是,這個時候的電梯外,站着一個祁返。
他穿着白色的外套,黑色的長褲,沒有副本裡那種刻意散發出來的散漫輕佻,肅下來的樣子有些陌生。
似乎是聽到身後的動靜,祁返漫不經心地回了一眼,狹長的眼輕輕眯起。
“好巧。”
盛枝郁視線微微錯開,意識到自己這個動作有點像回避,又重新擡頭看向他。
剛準備開口,又聽見這個人慢悠悠地道:“既然已經出副本了,你當初說的話還算數吧?”
盛枝郁:“……什麼?”
“你說要包養我的事。”
盛枝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