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文江的校服,灰藍色作底,隻在袖口衣領幾處勾勒一抹天藍,用梁偉利的話來說就是“貧苦勞動婦女的裹腳布”,一席灰撲撲麻袋套在身上,那情景簡直要多凄苦有多凄苦。
餘執懷疑文江勸退學生的不是那遙不可及的分數線,而是這悲催的乞丐風骨。
被這校服吸引,餘執擡頭望去,看到的卻是一個坐在牆角的女生。
女生的身形看上去很單薄,小小的一團縮在校服裡,顯得校服更加寬大,更像是一條被子搭在身上。
她隻是靠在牆角,雙臂交叉緊緊抱住身體,頭幾乎深埋在膝蓋中,就像是在躲避從樹縫中透出的一縷縷刺眼的陽光。
餘執因為往旁邊看去,靠在牆上的背部輕微挪動了一下,但就是這輕微得幾乎難以察覺的一下,女生卻像是被突然驚醒,一下子擡起頭來。
她隻是在瞬間往餘執那邊看了一眼,也不知道看清了沒有,恰逢上課鈴響起,一股腦得就往教學樓跑。
餘執目送她離開,他無意探尋旁人的隐私,在看不見那一角破布後,就收回視線,伸手拍了拍背後有可能沾上的灰塵。
餘執回到教室時,程翔已經回到他自己的座位上去了,隻是神色間露出一股子陰沉,渾身上下都像是在說“我很不爽”。
那個“地餅”還停留在餘執的桌子上,陪它一起停留的還有一堆沒用完的鋼絲和易拉罐,看樣子從他離開後這些東西就一直躺在那了。
餘執可不慣着這堆東西,用出他娴熟的投壺技巧,一聲聲脆響過後,“地餅”和易拉罐就躺在垃圾桶裡,餘執還好心得給他們蓋上了棺材闆。
程翔一拍桌子剛要發作,就看見老程的身影從窗旁經過,程翔臉色一變,似乎更加煩躁,盯着老程的背影看了一陣,這才不情不願地坐下。
樊老給了他們一節課休息,可不代表其他老師也能如此好心,接下來的一個下午,休息時間完全不複存在,就像是從未有過一般,抛棄了一班的學生。
好在周末馬上要到了,一下午也顯得不那麼難熬。
放學前,那個戴着金邊眼鏡的女生挨個收着地理模型,走到程翔身邊時,依舊是一副秉公辦事的樣子。
程翔的臉色就不是那麼好看了,往餘執這邊兇狠地瞪了一眼。
那女生背對着餘執,又跟程翔說了幾句話,餘執就看見程翔的臉色更加難看,但好歹沒沖她發飙,隻是憤然瞪着餘執。
餘執沒管程翔,他做了那麼久的模型已經算是仁至義盡,能對樊老一番好意有個交代了,他把書包往肩上一挎,轉身就往門口走去。
程翔轉而瞪向垃圾桶,眉頭皺起,“不情願”三個字明明白白挂在臉上。
他轉身氣勢洶洶地就要往門口走,剛走了兩步,腳步就停在原地,試了幾次都沒再擡起。
程翔在原地猶豫幾秒過後,猛地一下子轉過頭,在衆人的目光中,幹脆以更加氣勢洶洶的樣子走回垃圾桶旁,别過臉盡量不讓自己瞟到垃圾桶,别扭地把手伸進去。
餘執最後看了眼臉色暗沉地把手伸進垃圾桶裡的程翔,心情立馬舒暢了幾個度,頭也不回地走出教室……
周六早上,餘執剛打開手機,一則新聞就跳了出來。
餘執習以為常地就準備劃開,手剛擡起,餘光中就閃過兩個大字,手指即刻僵在原地。
腦海裡還沒竄出什麼念頭,手上就已經點了進去。
新聞報道的是一起車禍,餘執随意掃了眼不知道誇大了幾個度的文字介紹,點開了那張圖片。
照片并不清晰,特别是有人的地方進行了特殊處理,連親爹媽都認不出來的幾個人站在一旁,估計他們本人看到這張照片都得吐血三尺。
餘執仔細瞧了眼擔架上的人,心裡罵了句“人畜不分”,正要退出頁面時,心中卻浮現出一絲奇異的感覺,不由得又在頁面上停了幾秒,不知道是不是心裡作用,總感覺有點像奶奶……
用了周六一天寫完作業,餘執閑下心來,正和項炀隔着屏幕“促膝長談”,無意中想到那張照片,心下又浮起一絲疑慮。
許是最近身邊的變故也是因車禍而起,餘執退出微信,又點開了那則新聞,把記者的報道一字一句地看了一遍。
等他反應過來時,人已經出現在了案發現場。
環城公路上并不擁擠,隻不時有幾輛車經過,除此之外便在也沒有什麼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