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子裡，卓風揚緩緩地拉開唇角，眼鏡折射出一抹冷色的光。

郁酌通過鏡子，冷冷看着他。

衛生間的水龍頭壞了，關不緊，水滴“滴答——滴答——”地流下來，砸在水池中，在寂靜的環境中形成小小的回音。

隔壁女廁所傳來抽水的聲音。

“還是我赢了。”卓風揚率先打破沉默，半是無奈半是寵溺地低語道，“你看，不管你知道了什麼，你都沒有證據。乖，回家吧。”

郁酌卻忽然“嘩啦”一聲抽出一張紙，把手上的水擦幹，站直身體，盯着鏡子，微笑不語。

空氣再度陷入沉寂。

兩人隔鏡對峙，直到卓風揚先移開目光，郁酌才從鼻腔裡輕輕哼笑了一聲，慢悠悠地走出衛生間。

見到張警，他問：“叔叔，可以讓我見見媽媽麼？我有話想對她說，很快的。”

張警自然沒有不允許的道理，他引着郁酌到了另一間屋子，說：“你媽媽就在裡面，有我們女警陪着她，現在情緒很平穩。”

門裡的女警看到他們來，無奈地聳了聳肩，表示自己什麼也沒能問出來。

郁酌打開門。

明明沒有什麼聲音，坐在裡面捧着紙杯的郁晴雪卻像是被吓了一跳，手劇烈一抽，水杯從手上落了下來。

雖然已經沒有水了，但她還是像受到了莫大的驚吓一樣，整個人都驚恐地顫栗起來。

郁酌連忙上前幾步，抱住她的肩膀安撫：“沒事的沒事的，沒有水灑出來，你都喝完了，你沒有做錯，沒事的。”

“……”郁晴雪神經質地抓住他的手，指甲在少年雪白的皮膚上劃了一道細細的血痕。

郁酌眉頭都沒有皺一下，輕聲安慰：“媽媽，我在呢，不怕，不怕。”

郁晴雪就像是一隻驚弓之鳥，過了好一會兒，她的情緒才在少年的細語撫慰下再度平定下來。

即使剛剛已經喝了一杯水，她的嘴唇還是呈現出一種不正常的幹裂，像是主人焦躁之下反複去撕扯導緻的破裂。

然而郁酌緊緊看着那張并不好看的唇張張合合，終于從裡面溢出一聲呓語：“……小……酒……”

郁酌不知道有多少年沒有聽過這個小名了，他鼻腔一酸，差點掉下淚來。

他反握住郁晴雪的手，張了張口，沒能發出聲音。

“小……酒？”

“诶。”半晌，郁酌才歎息一般，“媽媽，我在。”

郁晴雪一遍一遍地叫着郁酌的名字，郁酌也一遍遍不厭其煩地答應。好一會兒，他才引導着問：“媽媽，你還記不記得，那個讓你沒辦法動的東西放在哪裡？”

郁晴雪的情緒又要崩潰，郁酌又是抱又是連聲安撫，她才忽然打了個寒顫，仿佛離體的魂魄回了身，眼睛裡終于有了點光采，呢喃道：“……床頭燈……在床頭燈裡……”

郁酌垂下眼眸，遮住濃郁的情緒。

上一世他無論如何也沒找到的罪證終于被郁晴雪親自說出口，他調整了一下表情，扭頭對張警說：“床頭燈裡面，可能有非法拘禁的證據。”

民警根據郁晴雪提供的線索，在床頭燈裡找到了一個暗格的開關。可惜裡面隻有一隻用過幾次的手铐，不過慶幸的是，他們在手铐上找到了因為掙紮而留下的皮屑。

卓風揚對此的解釋是防止郁晴雪發作的時候傷害到自己，不得不出此下策。

然而如果是這樣的用途，又何必把它藏得這麼深呢？

這裡面充滿了疑點，然而既沒有人證，也沒有充足的物證可以證明郁晴雪曾經遭受過家庭暴力，張警最後把卓風揚以非法限制他人人身自由的條目處以七天拘留。

他讓郁酌先帶着郁晴雪回家，并安慰郁酌，讓他不要害怕，可以暫時借住在别人家，如果有什麼問題和線索随時聯系他。

走之前郁酌去看了一眼卓風揚。

他看到郁酌，再也崩不住自己的溫文爾雅的假面，臉色像是打翻了的顔料盤，赤橙黃綠青藍紫輪番上陣。

他面頰抽動，各種話争先恐後地在他舌尖滾了好幾遍，最終隻從牙關裡擠出一句話：“不錯，好好照顧你媽媽。”

即使七天的拘留并不會對他産生什麼太大的影響，可這代表着他在郁家至高無上的權威被推翻，郁酌，甚至于郁晴雪，将要脫離他的控制了。

郁酌第一次在他臉上看到這麼精彩的顔色。

“不勞費心。”他的眼睛彎了起來，對卓風揚口語，算是回應衛生間裡他的低語，“這隻是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