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
這兩個字像是有魔力一樣,郁酌盯着它們,手指不由自主地撫摸上去,指尖停在“生”字最下面那一橫筆上。
窗外有風吹過,他似有所感,擡起頭來,陽台上挂着的風鈴恰巧發出一聲清脆的聲音。
燈光裡晚歸喜鵲墨藍色的尾羽在他眸中一閃而過,鑽進繁茂的樹葉裡,接着隐隐約約響起小喜鵲索要吃食的叽叽聲。
夏天的确已經到了。
郁酌輕輕推推郁晴雪,把迷迷糊糊的她送回床上,又如法炮制地把睡在客廳的賴曉雲也送回房間,洗掉堆在水池裡的碗,關上電視機,最後“啪”地一聲關上燈。
整個屋子安甯靜谧,隻有皎潔的月光透過半拉開的窗簾傾灑而入。
連郁酌自己也沒有察覺到,他的唇角始終沒有落下。
……
因為睡得早,第二天三個人都早早地起了床。
最近郁酌的訓練量比較大,所以賴曉雲在早餐上也下足了功夫。
今天他們吃的是兩片全麥面包、兩個牛油果、一杯豆漿配一隻橄榄油炒出來的蛋。
鹽和油都隻放了一點點,說實話是有點沒滋沒味的,但三個人兩個練花滑一個練芭蕾,都十分習慣這種食譜,吃得不算痛苦。
賴曉雲往嘴裡扔了一小塊炒蛋,一邊嚼一邊問:“我聽米教練說你最近訓練效果不錯,決定争取一下參加比賽。想好滑什麼了麼?”
她早就和米祁交換了電話号碼,雖然每次她給他打電話的時候對方聽起來聲音都莫名有點緊張,但是還是認認真真地把郁酌所有情況都告訴了她。
賴曉雲完全沒有反思一下是不是第一次見面的時候自己把人家吓到了。
郁酌回答:“短節目的話,《天鵝》吧。”
“哦,從少年組帶上來的那一套?”
“不是。”郁酌放下碗筷正色道,“幹媽,我想拜托你一件事情。”
賴曉雲看他這麼嚴肅,也跟着放下碗筷:“什麼事?”
“我想請你和媽媽一起,幫我替它重新編舞。”
賴曉雲一愣。
“可是……”
現在編舞還來得及練好麼?而且我們沒有太多編舞的經驗,真的可以麼?
許多問題在她口中兜兜轉轉,然而清晨的陽光透過落地窗照在少年人的身上,他的眼睛仿佛被點燃,有火光在裡面跳躍着,熠熠生輝。
那一瞬間她想起了年輕時候的自己。
當年她沒錢買鞋,隻能穿那雙從冰場附近垃圾桶裡撿回來的冰鞋在冬天滑野冰。一次次适應變形冰刀的時候,無數個自己修冰鞋的深夜,她是不是也是這種眼神呢?
賴曉雲咽下所有懷疑,呼出一口氣,鄭重地答應:“好。”
準備了許久的說辭沒有用上,郁酌自己也沒想到她會這麼幹脆,可當他對上賴曉雲的眼睛時卻從她眼裡看到了一種光彩。
那是他在不經意間照到鏡子時,鏡中人眼中閃爍的同樣的光。
郁酌了然地笑出聲來,輕聲說:“謝謝。”
他把自己想要的效果告訴郁晴雪和賴曉雲後就揮别離開,照例騎上昨天晚上剛剛順路推回來的自行車繞着省隊轉了五圈後才去米祁那裡報到。
米祁問:“昨天晚上和你說的選曲的事情,你考慮好了麼?”
郁酌點點頭:“嗯,我決定了,短節目我要滑《天鵝》。”
米祁提了一晚上的心終于放下,他忍不住摸摸自己的頭發默念三聲“保住了”,連聲音都柔了一個八度:“好,那套節目真的挺不錯的,而且時間也來得及。”
郁酌搖頭:“不是,還是那首曲子,但我拜托我媽媽和幹媽重新編排,我幹媽以前也是練花滑的,我媽媽曾經是芭蕾舞團首席,她們挺熟的,而且這對我來說意義很深。米哥,你看這樣可以麼?”
他嘴上彬彬有禮地問“可以麼”,好像很有商量的餘地,但先斬後奏的行動和堅定的表情卻完全不是那麼一回事。
米祁覺得自己就算直接拒絕,郁酌也一定會想别的辦法說服自己。
他一口氣噎在嗓子裡,把自己嗆了個死去活來。
郁酌忙上前兩步替他拍背。
好不容易順過氣來,米祁也不掙紮了,心累地說:“老規矩,一個星期,如果效果不能讓我滿意的話,就必須聽我的。而且你體能和技術方面的訓練不能耽誤,知道了麼?”
“我不會輸的。”郁酌志在必得地回答,“那我開始今天的訓練了。”
米祁有氣無力地擺擺手:“去吧去吧,先熱身,然後繞操場跑十圈,高擡腿和開合跳各一百,休息一下上冰。”
郁酌沖他飛了個吻。
“起開。”
郁酌應了一聲,二話不說開始熱身。
米祁看着沖勁兒十足的少年,獨自憂愁。
路過的鹿鳴晖看見揪着頭發的米祁,打趣道:“沒事,正常的,男人三十秃了也是一枝花。”
米祁:“……滾。”
直到郁酌充滿活力地開始上冰訓練,他才歎了口氣,拿出手機,第一次主動撥通這個自己閉着眼都能寫下來的号碼。
“喂,米教練,你是想說編舞的事情麼?”賴曉雲正調出《天鵝》找靈感,一看到來電人的名字就知道要他要說什麼事。
“嗯,是。”米祁躊躇片刻,說,“我給他一個星期的時間,如果不能讓我滿意的話就還是用原來的編排。”
“一個星期啊……”賴曉雲沉吟片刻,“壓力還挺大。”
米祁歎氣:“我知道他想比賽,甚至說不定還打算拼一拼今年國際賽事的名額。可他的技術還沒恢複,要想一邊兼顧新編排,一邊恢複到可以拿下大賽資格的程度,這太難了,不如拿他熟悉的編排更有把握。”
“是或許更有把握,可是他現在想拼,這不就是最好的狀态麼?”
“的确狀态很好,但……”
“但你沒有阻止他,不然也不會給我打這通電話啦。沒問題的,米教練,我們會好好編舞,他會很努力,你也會好好教他,不是麼?”賴曉雲笑着打斷他,“既然他相信我們,那我們也要相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