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蘇是被一盆冷水澆醒的。
歲末天寒,一盆冷水傾盆而下直入骨髓,盡管頭腦混沌,褚蘇還是下意識叫了聲痛,聲音剛出嗓子眼,還未來得及落下,肚子就被人用力踹了兩腳。緊接着,一道尖銳刺耳的叫罵聲炸在耳邊。
“大少爺和大夫人要見你,快滾起來!裝模作樣叫喚什麼呢?!”
褚蘇眯着眼睛晃了晃腦袋,想伸手揉揉疼痛難忍的太陽穴,手剛擡起兩寸,又被人踹了一腳。
“還磨蹭什麼?快起來!”
感受着腹部傳來的劇痛,褚蘇皮笑肉不笑抽動了兩下嘴角。他自認魔功大成後數十年沒被人拳打腳踢過,眼下這崽種竟敢接二連三踹他好幾腳,當真是膽子不小。他把手撐到地面上,眼皮微擡,正欲好好教訓一番這不長眼的東西,卻在看清來人面貌時頓住了。
……孟步?
他不可置信地眨了眨眼,使勁兒看了好幾遍才确認自己沒認錯。眼前這張臉是他少年時候的夢魇,即使化成白骨他也能認得,可這張臉的主人分明早在十幾年前就被自己虐殺,三魂七魄打得渣都不剩,又怎會出現在這裡!
眼前景象讓褚蘇一下子清醒不少,但清醒過來,隻覺得事情更加匪夷所思。
他分明已經踏入了枯骨生死陣,按理說必死無疑,可不管他進了陰曹地府還是化作孤魂野鬼,都不可能見到魂魄都沒了的孟步。
難不成他根本沒尋死,前世的一切都是一場白日大夢?這麼想着,卻又很快否定,他體内還流淌着熟悉洶湧的魔氣,他所曆經的不可能是大夢一場。
蹙眉凝思,思緒翻湧間,一個大膽的想法驟然湧入腦海——
難不成……他重生了?
當今修真界,不少修士醉心于長生之法、重生之術,不過他在世時,未曾聽說有人成功實踐,但既有此傳言,斷不是空穴來風,思來想去,隻能認為他褚蘇歪打誤撞、命不該絕,成了這古往今來第一人。
“哎喲還不起來?”孟步聲音又炸在耳邊,他一把扯住褚蘇衣領,拖牲口似的往前一拽,“膽兒肥了呀褚二少爺。”
看着面前油光滿面的一張豬臉,褚蘇費勁氣力才控制住沒當場發作,要了這賤奴才狗命。
孟步是他大哥,也就是褚家大少爺褚天玄的貼身奴仆。
而說起褚天玄,就不得不提起他娘——葉琳月。
葉琳月家中頗有背景,自小便是個嬌生慣養、不可一世的性子,當初不知因為什麼契機看上了褚蘇他爹褚霄,尋死覓活要下嫁褚家,縱然她家裡百般阻撓,也耐不住她一哭二鬧三上吊,鬧到最後,她終于得願嫁給褚霄。褚霄慣會見人下菜,以為攀上了葉琳月便是攀上了葉家這門高枝,對葉琳月是千般讨好、萬般縱容。往日在葉家還有父輩管束,到了褚家她說什麼話都無人反駁,時間長了,褚家衆人的态度愣生生讓本就驕縱的葉琳月越發嚣張跋扈、專橫霸道。
是說有其母必有其子,褚天玄在葉琳月庇佑下,毫不意外成長為了不學無術、纨绔蠻橫的混不吝。
葉琳月多思善妒,本就對身為妾室的褚蘇母親沒什麼好臉色,而褚蘇母親又是勾欄出身,葉琳月就更是瞧不上她。自打褚蘇記事起,葉琳月和褚天玄便對他們母子二人多有欺辱,他母親軟弱無能,隻能求助褚霄,可褚霄這個孬種哪裡敢放半個屁,說再多次也是睜隻眼閉隻眼,任由葉琳月母子對他們欺之辱之。
葉琳月明目張膽着欺壓,褚霄沉默着推波助瀾,在這種氛圍下,褚氏全族甚至是奴才都對褚蘇母子二人态度惡劣,而孟步更是其中佼佼者。
孟步這個狗奴才跟着褚天玄,便自覺高人一等了,狐假虎威狗仗人勢一道玩的麻溜無比,三天兩頭就要到褚蘇住處打他一頓洩氣。
少年人的尊嚴便在一口口唾沫,一聲聲咒罵,一頓頓毒打中湮滅。
褚蘇本就對褚天玄孟步二人恨之入骨,卻不曾想他們豬狗不如,竟然在某個午後淫|奸了自己母親!
母親雖勾欄出身,卻是藝伎不曾賣身,她自覺遭受了天大的羞辱,自此晝夜難眠,終是憂思成疾,郁郁而終。
褚蘇一直認為母親沒用,整日隻會啼哭悲泣,連奮起反抗的勇氣都沒有,害的他也要跟着惴惴不安,他覺得自己悲慘的處境是母親造成的,母親落得這般下場是咎由自取,他不同情母親,甚至在母親死去之時都不感到悲傷,可待母親安葬,他看到那座低矮的墳冢時,巨大的悲恸又很突然的、驚濤駭浪般的席卷了他全身。他痛哭了三個日夜,才漸漸平靜。
他其實比誰都明白,對母親的埋怨,隻是對自身無能的掩蓋。
從那之後,他迫切的渴望力量,但又沒什麼正統修真法門,便天天把自己關在房間鼓搗些邪門歪道的玩意兒。雖修為不精,卻有一定成效,也正是如此,褚天玄看他越發不順眼,加之沒了母親,他就是一個過路野狗都能咬兩口的孤兒,褚天玄孟步二人便更是旁若無人,對他的欺淩愈發嚴重。
“你一直瞪着我做什麼?!”孟步掐了他一爪子,“再看把你眼珠子挖出來喂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