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山腳下樹木成森,一顆顆古柏長得極其高大茂盛,姜策玉褚蘇站在一顆古木下,他們的身影被古木垂下的枝條遮擋,即使是從不遠處經過的人,也隻能影影綽綽看見兩個人影,看不清具體面貌。
“現在隻剩你我二人了,”褚蘇說,“有什麼事情可以說了。”
姜策玉比褚蘇高幾分,此時正抱胸看他,看了會兒忽然朝褚蘇走近,壓低上身,與他視線平齊。
“在走屍林,為什麼殺人?”
姜策玉聲音很低,就像花瓣落在水面,即使褚蘇與姜策玉隔得這樣近,也不過剛好能聽清,若再離的遠些,便連尾音也聽不到分毫了。
褚蘇聞言擡眸,視線對上姜策玉的。
姜策玉卻又直起身子,往後退到原來的位置,他頭微微往側邊歪了歪,嘴角噙起抹不懷好意的笑。
最初在走屍林中見到褚蘇身體瑟縮地待在一個被走屍分食的廢物旁時,他隻當褚蘇膽小如鼠,可一連串事情後,姜策玉才發現,自己想錯了。
看褚蘇表現,對上走屍林中的那隻怪物也不落下風,如何可能被幾隻尋常走屍吓成那副樣子。
一個奇怪之處往往讓人覺得整件事情都變得不合常理,由此深入思量引出更多奇怪之處,就像這件事,想到褚蘇不可能被幾隻走屍吓到,姜策玉又後知後覺反應過來,為何那幾隻走屍不去攻擊褚蘇?
走屍沒有智慧,褚蘇距離他們那麼近,沒有道理置他不理。
于是姜策玉幾乎可以斷定,褚蘇應是察覺到附近有人才裝出一副被吓到的樣子,那幾隻走屍也與他關系匪淺,他定是用了什麼邪術,指揮走屍殺了人。
姜策玉雖頑劣,但不曾殺過人,他這個年紀,沒有結仇結怨,沒有無法饒恕的人,到底覺得殺人是超脫認知的事情,而他向來自負,本能地把自己的想法加到别人身上,是以他以為自己捉住了褚蘇把柄,他以為可以利用這個拿捏住褚蘇。
可想象之所謂想象,是因為它與真實往往大相徑庭,出乎姜策玉意料,褚蘇神色沒有任何改變,他甚至笑了笑,道:“我沒殺他,你也看到了,是走屍吃了他。”
“那走屍為何不攻擊你?”姜策玉道,“難道不是你用什麼邪術控制了走屍?”
“我怎麼可能會此種邪術,”褚蘇眉頭皺起,疑惑震驚的神情讓他看上去無比真誠,“至于走屍為何不攻擊我,我真不清楚,可能是他拿了什麼引屍的法寶,想多獵些走屍,反而弄巧成拙了。”
姜策玉冷笑一聲:“那你為什麼裝作一幅被吓到的樣子,區區幾隻走屍,不至于吧?”
褚蘇:“我不是裝的,是真的被吓到了,不過不是被走屍,是被走屍分食人的場面吓到了。”
姜策玉面上嘲諷之意更深:“那你怎麼不救他?”
褚蘇方才說的話,姜策玉一個字都不相信,雖他的說辭一套一套似乎挑不出毛病,但不管他再如何巧舌如簧隐瞞,都無法改變人死在他面前這個事實。
在姜策玉看來,褚蘇完全可以避免這件事發生。褚蘇沒阻止,那他便是默許了。
既是默許,那說他殺人也不過分。
姜策玉眼睛微眯,輕嗤一聲。他倒想看看,褚蘇這回還能說什麼話狡辯。
褚蘇聞言卻是微微垂了眼皮,許久,才道:“我不想救他,不,應該說,我想他死。”
“……”姜策玉噎了下,沒想到褚蘇會這麼說,本來準備好應對褚蘇的一大堆話全塞回了肚子裡,愣怔片刻,最終隻生硬吐出幾個字,“為什麼?”
“他自作孽不可活”褚蘇淡聲道,“他害死了我娘。”
姜策玉:“……哦。”
褚蘇并非願意将這些話如此直白地說出來,但姜策玉不好糊弄,若是繼續像先前那樣胡謅,怕是會讓姜策玉心中笃定更甚。不如一番話說的真真假假,可能反而會起到事半功倍之效。
褚蘇料想的沒錯,姜策玉果真沒繼續追問,過了好大一會兒,才又聽到他的聲音。
“那你為什麼救我?”
褚蘇當然不能說因為前世廢了你修為、污了你身子、又害你自戕心底有愧,他想了想,隻說:“你長得順眼。”
姜策玉猝不及防又被噎了一下,半晌,才從喉嚨裡發出一聲悶哼:“不過是會用幾張破符,不要以為自己多厲害,”說完快步走開,“以後少多管閑事。”
他大步離開樹蔭,手心卻發力,狠狠握住了佩劍。
今晚叫住褚蘇本意是因為他心中窩火,想拿走屍林的事情威脅威脅褚蘇,給他點顔色看看,可一來二去,自己心中的火氣好像不僅沒消,還竄的更帶勁兒了。
沒成功威脅到褚蘇就算了,更讓他氣不過的是,他堂堂臨州姜氏的三公子,衆人眼中的天之驕子,竟讓褚蘇這種無名之輩救了,救他的理由還如此随意,如此荒謬。
姜策玉沉了臉色,心中覺得丢人,他暗暗發誓,一定要變強,要變得更強、要變成最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