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謹在千鈞一發之際,擋住了魔物攻擊。
魔物人數衆多,即使彼時奉謹已經因為法力深厚在九重天宮小有名氣,但依舊不敵,他揮舞着劍,在刀光劍影中,瞥見母親正在望着他。
目光帶着疑惑,雖聽不真切,但他看到她的口型在問——
你是誰?
一時走神,給了魔物可乘之機,其中一隻繞到奉謹身後,眼見刀即将落下,母親卻似忽然瘋魔了一般,猛然奔過來,撲到奉謹身後,為他擋下了這一擊。
奉謹沒有看清這個過程到底發生了什麼,他隻看到随着刀抽離母親的身體,母親胸口的鮮血就像跳動的火花,在眼前肆意噴濺。不過短短片刻,她的衣衫被鮮血全部染紅。
就像被斬斷根莖的花朵,在他眼前轟然倒下。
“母親……”奉謹愣了愣,等回過神來,幾乎是絕望地喊出聲,“母親!”
越無助、越絕望的時刻往往越能激起身體的潛能,在這短暫的一刻,伴随着内心巨大的悲恸,體内的法力似乎也随之洶湧,他幾乎感覺不到自己用了任何法力,劍已經自己懸空,将院子中的魔族屠殺殆盡。
有風吹過,那顆近百年沒有開過花的神木,竟在此刻萌發出一個小小的綠芽。
奉謹跪下,想穩穩把母親抱起來,手卻止不住顫抖,他哽咽着,喉嚨裡像被塞了鉛塊,一句話被說得無比艱難:“沒事的,我們現在就去找九藥神君,就堅持一小會兒……一小會兒……”
說着說着,卻控制不住落了淚,順着面頰、下颚,滴落在母親臉上。
“不用……找了。”母親氣若遊絲,簡單四個字好似已經用盡了她全部的氣力。
“别說話,”奉謹手上用力,抓皺了母親衣服,“别說話……很快就到了。”
母親開始用最後的力氣掙紮。
“别動!”奉謹雙目猩紅,朝她吼了一聲。
母親似乎被吓到了,果真不再掙紮。
她靜靜躺在他懷裡,大概是回光返照,再開口時,語氣有了些生氣,眼神也變得清明:“我剛剛想了好久,終于想起來你是誰了。”她費力地沖他笑:“謹兒,我的孩子。”
這個稱呼暌違多年,再次聽到竟在這種情景下。
奉謹閉了閉眼,一點聲音都沒辦法發出來。
“這些年歲,我對不住你,”母親頭貼着奉謹胸膛,用力地呼吸,“你明明這麼小……”
說着,母親流出淚來,摻雜着身上的斑駁血迹,變成顆顆血淚,砸在路途之上。
“你父君不喜愛我,跟你沒有關系的……”
母親小聲哭泣出聲,奉謹緊緊抱着她,一直重複:“沒關系,沒關系……别說話了,求你了。”。
在距離九藥殿一步之遙時,懷裡的小小哭泣聲戛然而止。
懷中的人似乎已經沒了氣息。
奉謹不信,抱住母親沖進九藥殿,卻被告知,已經回天乏術。
他的母親,就這樣死在了他眼前。
母親走的并不安穩,她眉頭緊緊皺着,滿臉淚痕,淚痕帶着淺淺的紅,把整張臉都弄得髒兮兮的。
把母親抱回院子時,奉謹見到了他的父親。
父親高大挺拔,白衣上染了血迹,應當也是與魔族打鬥厮殺過一番。
他的神情有些陰郁,瞧見奉謹回來,張了張嘴本想說什麼,卻在看到那個渾身是血的女子時頓住。
“你母親……”許久,他才開口。
奉謹面無表情,淡淡道:“死了。”
父親不說話了,靜靜看着奉謹。
父子二人,在漫天的血腥氣中對視。
良久,父親終于收回眼神,他把奉謹的劍從血泊中撿起來,道:“你母親的血為這把劍開了刃,往後,此劍有靈。”
說完,他走到奉謹跟前,看了一眼他懷中的人。
“給我吧,”他說,“喪事我會妥善處理。”
奉謹沒動,盯着他:“你從來不關心她。”
父親垂目:“是我對不住她。”
……
也信美人終作土,不堪幽夢太悠悠。
父親抱着母親離開的時候,浩渺的蒼穹中,似乎響起一陣若有似無的歎息。
輕微過甚,不知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