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猶不及,景和帝再看不出來,他就是傻了。
和他一起跪在地上、方才還在搖旗呐喊的大臣們也面面相觑,目光中的疑慮絲絲縷縷滲漏出來。
景和帝的神色迅速冰冷,目光冰針般刺向小胡子,緩緩道:“好得很。果然是朕的好兒子,這麼快,就急着為朕分憂了。”
他并沒有疾言厲色一個字,卻令在場諸人都不由自主跪拜下去,不敢擡頭。
那小胡子似乎後知後覺,自己的目的太明顯了些,梗着脖子道:“臣為天下憂心,并非為東宮說情,陛下明察!”
好家夥,這解釋比此地無銀還多八百兩。
景和帝怒極反笑,連聲道:“好好好,好一個忠臣孝子!”
他“忽”地站起身,居高臨下,點着底下群臣,道;“倒顯得朕是非不分,颠倒朝綱,怪道你們提前侍奉新君,原來都是朕的不是。”
這一番話壓下來,誰也不敢認,誰也不敢這時候再頂嘴,也不想再頂嘴,紛紛都道:“臣不敢!”
景和帝拂袖而去。
楚鳳歌将對着景和帝的小兒女神态一收,自顧自站起來,恰巧那小胡子擡頭,楚鳳歌擡高了下巴,露出一個挑釁的笑容來。
小胡子敢怒不敢言,瞪着楚鳳歌施施然下了行台,帶着蘇遐州也走了。
跟在他身後,蘇遐州還禁不住頻頻回顧。
楚鳳歌道:“怎麼,剛才看戲沒看夠?”
蘇遐州趕緊垂頭,道:“臣不敢……”
見楚鳳歌并無生氣的意思,奓着膽子道:“臣是同情那些大臣,被牽頭那一位拉來當槍使,其實很多大概真的是憂心社稷才來的……”
楚鳳歌懶洋洋道:“你也不必拐着彎替他們求情,外朝的事,我是不關心的,至于我父皇,眼下生氣,生完了也就完了,就是那領頭的小胡子,也未必會拿他怎樣。”
蘇遐州舒了口氣,卻惹得楚鳳歌回過頭來,探究地盯着他。
直到蘇遐州有些不自在了,才道:“先生,你是不是對誰都這麼……”他似乎一時找不到合适的詞,半晌才道;“悲天憫人的。”
他,悲天憫人???
這大興宮裡恐怕找不出第二個比他還會明哲保身的人了罷?
蘇遐州莫名其妙道:“臣……沒有吧?”
楚鳳歌滿不高興道:“分明就是,才和我呆了兩天,就說憐惜我,和這些欺負我的大老爺見了一面,就擔心他們的前途!”
他反朝蘇遐州跨了一步,傾身過來,仔仔細細相他的神色:“是不是在你眼裡,我和他們,也都是一樣的?”
你待我好,隻是因為你本就是這樣一個好人,無關乎我是不是和别人不同?
“……”蘇遐州在内心咆哮道:什麼鬼!這都是什麼鬼!
此話難道不該是楚鳳歌以後的王妃跟他撒嬌時候質問他的麼!為什麼會被堂堂一個皇子,用在他這個内宦身上啊!
不!重點不是身份!而是,兩個大男人,問這種“我在你心中,是不是和旁人都不一樣?”的問題,真的很奇怪啊!很匪夷所思啊!!!
這話要如何作答!誰能來救救他!!!
思索半晌,蘇遐州隻能選擇一個比較暧昧的說法:“隻要臣在殿下身邊一日,殿下的安危對我來說,就是第一位的。”
但等我調走就不是了。
楚鳳歌不是看不出他有所保留,但得了這個答案,似乎也勉強滿意了,又道:“好吧,那先生總得表示一下對我的心意吧?”
蘇遐州迷惑道:“心意?殿下想臣如何表示?”
楚鳳歌道:“明天就是春獵了,深山老林裡跑馬,也是很危險的。”
蘇遐州道:“呃,可是臣身上沒有護身符可送殿下……”
楚鳳歌“哦”了一聲,道:“那就把你随身帶的那支發簪送我好了。”
蘇遐州一下捂住了胸口。
那裡硬硬的,别着一根發簪,是他娘的遺物,十年來,他幾乎日日貼身帶着,從不示人。
不知道楚鳳歌是什麼時候看到的。
隻是,這不能給,他也不願給。
急中生智,他靈機一動道:“不過小時候重陽節,臣的阿娘教過臣打過五色絡子玩,眼下雖非重陽,但臣可以給殿下打個平安結系在手腕上,隻是手藝就……”
楚鳳歌似乎還是對那根發簪很好奇,聽他答應親自動手,注意随之轉移,興緻勃勃道:“好啊,打成什麼樣都沒關系,反正是藏在袖子裡……我要紅線打的!”
言畢,立時就叫崔笙去找紅線來。
景和帝拂袖而去,春獵尚未正式開始,他們也就沒事幹,可以鎮日窩在一方氈帳内。
絡子的打法并不複雜,蘇遐州手指在鮮紅絲線之間靈活穿梭,将絡子編成平安結的樣式,楚鳳歌也不嫌無聊,就托腮坐在蘇遐州身邊,看着他打絡子。
蘇遐州偶爾側眼看他,每次都和那雙潋滟的眸子撞個正着,也就不敢去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