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地上眼前一陣一陣發黑,好半天緩不過勁。
随從向四周散開,虎視眈眈将氈帳圍了個水洩不通。太子大步上前,不再猶豫,揚手一把掀開了帳簾!
蘇遐州顧不得傷口痛,肝膽俱裂,飛撲而上,朝裡面看去。
就見油燈下隻坐着一人。
楚鳳歌肩上披着外裳,露着雪白的中衣,手上執着一卷書,頭發打散了,順滑地從肩頭披下來,烏發紅唇,從燈下擡頭。
如此兵荒馬亂的當口,蘇遐州還是不合時宜地冒出一個念頭:楚鳳歌若是個女子,稱天下第一美人也夠格了!
念頭一經冒出,就把自己雷倒了,蘇遐州趕緊壓下這等荒唐想法,遊目四顧,搜尋沈醉的身影——不在,至少明面上不在,他大大松了口氣。
然而一口氣還未松到底,就差點噎死他——太子看了一圈,竟然毫不客氣地擡腳進了帳内!
看似信馬由缰地走了幾步,嘴裡無不嘲諷道:“六弟好用功啊,夜深人靜不睡覺,反而在這麼昏暗的燈下溫書?”
一邊說,一邊猛地拉開樟木衣櫥的兩扇門,伸手進去!
蘇遐州心提到了嗓子眼兒,禁不住屏息凝神!
幸好,太子撥了撥,衣櫥中除了楚鳳歌的幾套衣裳,什麼也沒有。
楚鳳歌一臉平靜道:“不過爾爾,反正我就算是不用功,也都能甩你幾條街。”
這話是沒毛病,可楚鳳歌的神色太過平靜,反而不像是他平日的作風。蘇遐州的心髒狂跳起來。
方才他以為在帳外拖了太子片刻,沈醉已經趁機溜走了,可是現在看來,也許并沒有!
楚鳳歌接下來的表現,更印證了他的推測——他幾乎是下意識的瞟了卧榻一眼,可偏偏,這一眼還被回身的太子逮個正着!
看着太子驟然亮起的眼睛,和分外得意的神色,蘇遐州心裡隻有兩個字:死了!
那卧榻挂了紗帳,影影綽綽的,隻能看到裡面被褥堆積的影子。太子信步朝朝卧榻逼近過去,唇邊是志在必得的笑意,以至于連楚鳳歌方才公然的出言頂撞都不放在心上。
倒是楚鳳歌按捺不住,皺眉道:“倒是太子殿下,無诏夜闖弟弟的營帳,當父皇诏命都是兒戲麼?”
太子盯着那随風微晃的紗帳,道:“有人檢舉你非诏和人暗通款曲,意圖銷毀罪證,你說,本宮怎麼能不來查查呢?”
楚鳳歌追問道:“是誰含血噴人?”他微微挑眉道;“不會就是殿下你自己吧?”
太子冷笑道:“好好好,你還嘴硬,我倒要看看,你能硬到幾時!”
說着,一把掀開那垂墜的紗簾,卧榻之上的情形一覽無餘——被子亂七八糟堆成一坨,太子不可置信,又伸手翻了翻,真的隻有被子,底下什麼也沒有。
蘇遐州的目光随着太子的手轉了一遭,又投向楚鳳歌,恰好逮住了一個還未完全消失的小小笑花。
緊接着,楚鳳歌幾乎是急不可耐道:“我說了,我這裡什麼也沒有!”
楚承祉回過頭,就見對方緊緊地盯着他,面上顯而易見的緊繃,并沒有因為床榻上空無一物就放松下來。
他眯起眼,低聲道:“不對,不對……一定有!”
他眼神逡巡一圈,忽然定住了,直勾勾的盯住了塌下那一點幽暗的空間。
他本可以叫随從過來檢查的,不知是因為捉贓心切,還是恨楚鳳歌入骨,竟然一刻也等不了,親自猛地跪了下去,撅屁股彎腰伸頭朝塌下看去!
半晌,他緩緩直起身,陰沉地擡起了頭。
楚鳳歌不知什麼時候已經站了起來,居高臨下俯視着撅着屁股跪在床下的太子,方才所謂的“緊張神色”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平日裡熟悉的那種懶洋洋的諷笑。
他盤着手,俯視着狼狽的太子,當着太子侍衛、千牛衛和一屋子下人的面,甜蜜蜜地叫道:“太子哥哥,倒也不必對我的夜壺行如此大禮吧?”
太子明白,這次,他不但被楚鳳歌耍了,而且還狠狠的羞辱了一頓,讓他在一衆下人面前顔面盡失!
臉上紅一陣白一陣,太子“忽”地站起身,指着楚鳳歌的鼻子,良久,才憋出一句:“楚鳳歌,你可真是好樣的!”
楚鳳歌揚眉回敬道:“當然,我豈非一直都是好樣的。”
太子氣的發抖,帶着親衛怒氣沖天扭頭就走,看起來丢臉得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楚鳳歌一手掀了帳簾,一手攏着嘴大聲道:“太子哥哥!這麼搜了我的營帳,歉也不道一個麼?先皇後就是這麼教導你禮儀的麼?!”
太子盛怒,回頭狠狠瞪了他一眼,眼中恨不能飛出刀片來,走得更急了。
等到太子走得看不見了,楚鳳歌才籲了一口氣。
他的聲音有不易察覺的顫抖,卻還是含着笑意假意埋怨道:“先生,你可知道我在裡面聽着你說我脫了外衣摘了冠,在裡面一同狂脫,都差點趕不及,說那麼仔細幹什麼!”
蘇遐州的小腿還在止不住地發抖,明明四周已經無人,他還是壓低了聲音,小聲問道:“殿下,你把沈醉藏在哪了?”
楚鳳歌還沒來得及回答,他們頭頂的天花,發出細微的“咯”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