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上那件白色棉麻長裙是利亞修女的,隻有這件比較寬大且沒有花紋,看起來不那麼女氣。
利坦維臉上的雀斑因為他難過的皺起臉而波動,祝堯反而笑起來安慰他:
“沒事的,我為德文先生念聖經的薪水就快發了,他是個慷慨的好人,到時候我會去裁縫店裡縫制新衣服的。”
“感謝德文先生,他是位大方的老爺。”利坦維這才放心一些,他看着祝堯瘦弱的身軀與自己微胖的身材有着明顯的對比,知道朋友是因為家中拮據過得艱難。
不過他家也不富裕,父母隻是鎮上養牛場的工人,他隻能偶爾去喬伊斯店裡偷一些不那麼珍貴的藥材送給祝堯。
祝堯帶着利坦維繞開廣場上因為神使到來而聚集在一起攀談的人群。
利坦維母親帕爾女士梳着一條大麻花辮,臉上也有着褐色的雀斑,她大聲問利坦維:“你晚上還回來吃飯嗎孩子?”
利坦維同樣大聲回答:“回去,不然我要露宿街頭吃垃圾嗎女士?”
“小祝堯看好利坦維,不要讓他去危險的地方。”利坦維母親向他揚起蒲扇般的手掌以示威脅,又溫和地沖着祝堯進行委托。
這下沒等祝堯應聲,利坦維趕緊拉着祝堯朝一側街道跑去,生怕下一秒那巴掌落在自己臉上,他小聲抱怨:“總是那麼暴躁。”
祝堯跟着他一起跑,金色卷發在空中搖晃,他莞爾笑道:“帕爾女士對你很好。”
“是的,是的,因為我是他唯一的兒子嘛。”利坦維敷衍地應和。
——
祝堯和利亞修女住在一座有着紅色屋頂的小房子裡,前面用栅欄圍住當做院子,院子裡曬了幾件磨損嚴重的衣服。
這裡靠近教堂,以往利亞修女沒躺在病床上時,總是早早穿上修女服前往教堂做祈禱。
利坦維站在門口看向教堂尖尖的白色頂端,一臉不屑:“自從利亞修女從教堂離開,我一點也不想去那兒做彌撒,看到牧師那張溝壑縱橫的臉讓我連飯也不想吃。”
“别這樣,哈裡老牧師隻是害怕母親的病,我們都能理解的。”祝堯推開門來。
一股濃郁的獨屬于藥草的苦味撲面而來,其中夾雜着一絲腐朽的氣味。
利坦維毫不在意的大步跨進來,臉上挂着赤.裸裸的嘲諷:“是啊,他都快一百歲了甚至都害怕一場小小的風寒要了他的命,每次教堂裡有人咳嗽時,他恨不得想把那個人給扔出去。總離得遠遠地,捂住鼻子嘴巴做禱告。”
“哼,不知道他信奉的神能看到他這麼不虔誠嗎。”
“哈哈,對一位下半身已經埋進土裡的老人不要那麼刻薄。”連祝堯都被他那搞怪的語氣逗笑起來。
利坦維推開内室的門,看見他喜歡的利亞修女虛弱的躺在小床上,神色立刻悲切起來,他撲上前,俯身親吻利亞修女放在一側的手。
利亞女士原本漂亮的臉已經凹陷下去了,眼眶甚至都有些空蕩,那雙曾經如河水一般溫柔的藍色眼睛失去了水分。
她看到利坦維,笑了起來,瘦骨嶙峋的胸口劇烈起伏。
“利坦維,許久不見我的孩子。”
利亞修女伸出枯瘦的雙臂擁抱他,在他的臉上印下一個輕柔的吻。
“教母……”利坦維從懷裡把用繩線纏繞的藥包拿出來,黑色頭發堆在利亞懷裡。
“你一定讓喬伊斯很頭痛。”利亞看到那藥包就知道利坦維是偷來的。
“我發誓下次一定不再偷了!我将要去農場擠牛奶賺銀币,到時候就向他買藥。”利坦維舉起三根手指發誓。
祝堯将爐子裡熄滅的火重新放入細碎的煤塊點燃,從一旁桌上拿起藥包放進陶罐裡煮。接着又為利亞女士熟練地換了一張床單,将這張床單拿出去晾曬。
利亞修女的眼神跟着祝堯移動,藍色眼睛裡有些悲傷。
見此利坦維說:“祝堯是鎮上最勤勞最努力的孩子,并且很愛您,我媽媽一直希望祝堯是她的孩子。”
利亞修女欣慰地笑起來:“是的,他還很漂亮,我喜歡他黑色的眼睛和金色的卷發,那是世上最美的眼睛。”
利亞修女是一頭紅色的長發,常年掩蓋在寬大的修女服下,隻露出一張美麗的臉和藍色的眼睛,笑容始終是和熙的,不會讓人感到不适。
她一生未婚,小鎮上的居民都知道祝堯是她收養的孩子,但二人的感情如同親生一般。
“祝堯,停下來,歇一歇,跟我說說神使們來的事吧。”利亞修女期盼的目光看向祝堯。
祝堯于是停下來,坐在床邊的矮凳上,黑色溫潤的眼平視利亞修女。
“神使們架着華麗的馬車,帶來了神的祝福,他們說撒格魯會被神所眷顧,戰争将不會入侵這所小鎮。我虔誠地祈禱,并向神獻出了那枚沙金發夾,這點微薄的東西真希望神不要嫌棄才好。”他平靜而沒什麼感情地說。
利亞修女立刻精神起來,她是一位虔誠的修女,為了神奉獻自己的一生。
她雙手合十,病容片刻消退,面帶滿足而幸福的微笑道:“神無處不在,他會看到我們的虔誠的,那枚沙金發夾是你最喜愛的東西,你的心意神會明白。”
于是祝堯也笑笑,利坦維在一旁撓了撓腦袋。
其實那枚沙金發夾他一點也不喜歡,那個流浪的賣藝先生當初遞給他這枚發夾時眼裡都是不懷好意的凝視,隻是沙金發夾值一點小錢他才忍着惡心留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