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昭一直記得初遇西陵雪的情景。
當年她替母親去醫館求醫,路至一半時,在巷子口遇到了個頭戴幂籬的素衣人。雖然不見對方容貌,但那通身的氣度是無論如何也掩蓋不去的,她那時呆了呆,便聽罩紗内傳來聲音問她:“要去求醫?”
郁昭這才回神,狠狠地點了頭,急道:“我娘病了!”
素衣人就說:“我能救你母親。”
話音落下,一隻纖長的食指挑開了罩紗,郁昭看到對方的容貌,頓時連眼睛都直了。
她不施粉黛脂香,膚白勝月,雙頰是剔透無暇的玉色,明眸清湛如洗,隻那嘴唇的色澤淺淡得很,好似沒有一絲血色。
“怎麼,不信?”素衣人又一開口,郁昭的眼睛才有了焦,這一下注意到她額頭上還束戴了一條嵌着玲珑珠子的紅繩額飾。
那是她對西陵雪的第一面。
“這邊真的能走嗎?”
“去看看就知道了。”
前方一來一回的兩道聲音拉回了郁昭的溯想,她唯恐是幻覺,又揉了揉眼,幾息的工夫裡,那說話之人已經到了她的十步之外。
“師……”郁昭把控不住,迎着過去對素衣姑娘喊着,激動之下眼圈泛紅,“師姐!”
素衣姑娘笑容一止,與身邊的女伴對視一眼後,看着郁昭道:“你……是不是認錯人了?”
郁昭被這句話澆了個醒,渾身的熱度當即散去,心頭再塞酸澀。
既是轉世,那自然早就不記得她了。
素衣姑娘看她半晌不說話,試問一聲:“你還好嗎?”
郁昭勉強一笑,不敢多看她的臉,垂着視線違心地說道:“沒事,我……我認錯人了。”
“無妨的。”素衣姑娘看了看她身後,猜問道:“你也是來參加道選的嗎?”
郁昭心不在焉地答了一聲“嗯”,素衣姑娘又道:“我看那邊好像有個側門,你去看過了?是從那邊過來的嗎?”
“是。”郁昭點頭,回望了一下道院的側門,快速斟酌後說道:“不過,明日才是道選第一日,今日即便是來了,也是進不去的。”
素衣姑娘歎氣,“白來了一趟。”
郁昭放平了心去看她,說道:“咱們以後說不定就是同室而修,我叫郁昭,兩位姐姐怎麼稱呼?”
“我叫桑籬。”素衣姑娘笑了笑,又指着身旁的女伴道,“她叫崔然。我們是同門,也是閨中蜜友。”
桑籬。
郁昭記住了她輪回在這一世的名字,暗中告誡自己不要喊錯。
桑籬笑道:“日後若是真能同室而修,那自然最好不過。”
郁昭淡淡回笑,從袖袋裡掏出個石頭模樣的東西遞給桑籬,說道:“我适才撿到個東西,你可識得?”
桑籬便從她手中接來,誰料在指尖觸及石頭的刹那裡,通體漆黑的石頭忽然煥發出淡藍色的亮斑,蔓延着在石頭表面散開了。
郁昭的眼直直地盯緊了石頭,心跳如擂鼓,原本八成的肯定頓時變作了十分。
“這是什麼?”桑籬被這突來的變動吓了一跳,情急之下趕緊将石頭又扔給了郁昭,滿眼恐慌道,“這……這究竟是什麼東西?你在哪裡撿到的?該不會是什麼邪物吧?”
“我之前探過了,沒有什麼邪氣。”郁昭把持住内心的顫栗,盡量讓聲音平穩,“隻是見識太少,所以問問。”
桑籬撫了撫胸口,緩了口氣說道:“雖不是什麼邪物,但還是扔了為好,誰知道會不會帶來什麼禍患。”
郁昭先将石頭收了,颔首道:“說的是,我回頭就找個無人的地方扔了。”
桑籬道:“這樣才對。”
崔然這時道:“這東西看着不凡,要不等到明日時,将它交給空穹道院的人,他們或許會識得。”
郁昭并未答話,隻是快速地瞥了崔然一眼,便将一顆心全撲在了桑籬身上,問道:“兩位姐姐住在何處?”
桑籬并不顯怯,朗朗大方道:“五戶街上的東樓小棧。”
郁昭道:“巧了,我住的地方離你們不遠,就在隔壁的萬花巷裡邊。今日反正也進不了道院,你們還是先回去休息,明日才能好好參選。”
桑籬看着那偏門,還有些猶豫,崔然拉了拉她的衣袖,道:“那就回去吧,今日好好休息,若是真能入選,還怕看不到裡頭的景緻?”
“也好。”桑籬被她說動,對郁昭微一颔首便走。
兩人的身影慢慢遠去,郁昭目送着站了許久,直到徹底看不見了,才又将那石頭拿了出來。
這石頭叫做探魂石,是泰安宗獨有的小法器,隻是雖為法器,所用之途不過寥寥幾許。郁昭出師門之前,将西陵雪的氣息喂入了探魂石一二,日後隻消遇到正主,再讓正主觸碰到探魂石,這法器的外表就會發生變化,而若不是正主,探魂石則不會有任何異象。
經過剛剛那一試,郁昭已經确信桑籬就是西陵雪無異。她将探魂石仔細收好,又折返着往道院的偏門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