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沔鎮的夏一貫來得急,今歲更甚,還不到五月便如置三伏高熱天。
郁昭一早被熱醒,擡起手給自己扇了扇風,便在暑熱的沉悶中望着頭頂的床幔出神。
門在這時忽然打開,将外頭鬧騰的蟬鳴聲也放大了些許,郁昭歪過頭去看,原來是崔然下早課回來了。
“醒了?”崔然注意到她的目光,将懷中一份用牛皮紙包裹的東西拿了出來,“剛買的燒餅,過來吃。”
天熱之後,郁昭不喜外面的辣陽,便懶于去早課室修習,就連這好幾日的早飯都是崔然幫忙帶的。
她洗漱完剛剛拆開牛皮紙的封口,桑籬的腳步聲便由遠及近地來,人還未至,聲音先道:“小昭,李道師讓你去一趟。”
郁昭手上動作一頓,擡頭看着她問道:“李道師讓你來叫我的?”
桑籬一路小跑回來,臉上浮了一層汗,她随手用衣袖擦了,替郁昭擔心道:“難道是你這幾日不去早課,所以要叫你去問話?”
怎會。
郁昭默默嘀咕兩字,心中猜測多半是出了什麼要緊的大事,闵甯不便出面請她,便讓道師來開口傳話。
“我去一趟就知道了。”她不敢耽誤,放下燒餅就走,猜測一路之後,從闵甯的口中得知了這件要緊的大事。
“入夏至今,進靈河已經發生了不下于五次沉船,好在無人傷亡,隻是損了些财物。”
郁昭很難不将此事與魔祟聯系在一起,緊張之餘問道:“怎麼現在才報上來?”
闵甯道:“往年不是沒有翻船的先例,最開始的那一兩起便沒人放在心上。可這才不過六七日,就已經翻了五艘漁船,比起之前實在是不正常,這才報了上來。”
郁昭問:“河岸兩旁的百姓疏散了嗎?出河的漁船呢?有提過讓他們暫時不要下水嗎?”
闵甯搖頭,“兩岸的百姓常年居住于此,哪裡是那麼容易疏散的?況且隻是翻了船,又不連帶到岸上,便沒人在意這個。至于漁船,道院的弟子阻攔過了,但漁民就靠着下水謀生,橫加阻攔也是無用,事情不發生在自己身上,他們就不會信這個邪。”
郁昭心裡有股不好的感覺,想也不想便說:“我去看看吧。”
闵甯又道:“翻船之事起于河上,進靈河兩岸都是祖祖輩輩紮根不變的百姓,若是波及到了岸上,該有多少人無辜受累。方才我一直在想,既然不便轉移兩岸的百姓,不如近段時日多派些弟子去河邊看護,這樣即便真有事故發生,也能有所應對。”
郁昭很是贊同,“有備無患,不如先這麼試試。”
不到半個時辰,一道消息就傳遍了整個空穹道院,桑籬看着這白紙黑字的告書,問道:“我們這批剛入道院的新修也要去進靈河嗎?但憑我們現在淺薄的修為,又能做些什麼?”
崔然道:“修為低就不能保護百姓了?我們好歹還有些修為在身,比那些手無縛雞之力的普通百姓要好上太多了。”
桑籬頓時無言,郁昭笑着緩和氛圍道:“其實阿籬說的也沒有錯,依咱們現在的修為,即便是去了也做不了什麼。不然……不然咱們找個由頭,就别去了吧。”
她自持私心,不太想讓桑籬外出露面,就怕不慎遇到些舊友引來不必要的詢問,到時候還得想着法子來圓場。
崔然揚着手上的那紙告書,很是認真道:“修者之責,本就于此。我還是願意去的,你們若是不想去,我也不勉強。”
桑籬急道:“我沒說不去。阿然,我不是想偷懶!”
郁昭看着她倆,一抹古怪之感突然湧來。
她回想相處至今的全部,意識到桑籬一直跟在崔然之後,對于崔然的任何決定,她從來不會反駁半個字。
就好像……崔然才是千金閨秀,桑籬隻是個跟在後邊的随行丫頭。
“小昭?小昭?”桑籬連喊兩聲,在郁昭眼前晃了晃手掌才将她拉回了魂來,問道:“那你呢?”
“去的。”郁昭本就要去,心有所感之下,想也不想便說了一句,“既入此道門,便為天下生。”
崔然這時回眸來看她一眼,郁昭笑笑解釋道:“很久以前,從一個很重要的人口中聽曉的。”
屋内倏然安靜,須臾之後崔然說道:“有些耳熟,總覺得好像在哪裡聽過。”
郁昭并未放在心上,看向桑籬道:“知道你不大願意,但是為了避免上次出現過的麻煩,你這次出門還是戴個幂籬吧。”
桑籬不情不願地應了,三人頂着烈陽和其他修士們一起來了進靈河,遠遠地就看到好些修士巡守在側。郁昭還得藏着身份,于是白日的這幾個時辰隻是草草地看了看河面以及兩岸的百姓家戶,待得入夜後,她等同屋的幾名女修都睡熟了,才悄悄地從草屋裡出來。
闵甯今夜也來了,問道:“郁道師,你可看出了什麼異樣沒有?”
“并未。”郁昭搖頭,托着手臂分析道,“若真是蓄謀而為,當務之急是要找到這邪祟的藏身之處,可我現在對這邪祟一無所知……對了,前幾次可有什麼蛛絲馬迹?”
“我在水中看到過一個人形!”一位女修的聲音突然插入,無比肯定道,“頭發很長,是個女人的身形。”
這女修名叫伍悠,郁昭見過她幾面,算不上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