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有些吵,我不喜歡。”崔然剛說完,郁昭就被她拉住手腕往内側帶了幾步,她懵然着正想開口,一輛馬車就從旁擦了過去。
“當心一點。”崔然松開她就将手藏在了寬大的袖下,甚至不動聲色地往一旁又挪了挪。
郁昭低低地嗯聲,側眸去看她時,見她唇邊還有些泛紅,想了又想忍不住說道:“你不食辛辣,下次就不要勉強自己吃了。”
崔然道:“偶爾幾次也無妨。”
郁昭便不再問了,就這樣随在她身旁亦步亦趨。前面的路口就是分道之處,兩人走到這裡,郁昭才再次說道:“我是很怕冷清的人,你不住竹苑,阿籬也不住,現在就我一個人,空蕩蕩的太安靜了。”
崔然道:“聚散猶如天邊雲,人之相逢亦是如此。等你适應了,就不會覺得太安靜了。”
郁昭搖頭道:“任憑聚散如何,我隻想求于當下。再說,這世間峰回路轉之事多之又多,誰能斷言日後一定會發生什麼?阿然,都說修道之人壽比天齊,可也不是沒有羽化之日,不論是平常百姓,還是你我此等修道之人,活在這世上都是各有各的難處,誰不是千辛萬苦奔走着?難道連七情六欲也要禁于心底嗎?”
崔然沉默一下,說道:“你還是早些回去吧。”
郁昭看出她的躲避之态,心有不甘又道:“我覺得你并不是為了蒼生大義才拒絕我,我從你的手記裡都看出來了。阿然,我想知道你為何這樣若即若離,為何能對我無動于衷。”
崔然隻說:“你别問了。”
郁昭不想罷休,又問道:“因為我是徵清君的緣故嗎?”
她記得崔然在手記中寫的那句——今日始知昭乃碧霞元君之徒徵清君,愈覺自慚形穢,與之難配。
崔然沒有說話,郁昭追說:“你天賦絕佳,又勤勉過人,假以時日修為定在我之上,不必覺得自慚形穢。至于我這個徵清君,不過是徒有虛名罷了,算不得什麼厲害。”
周圍的喧鬧聲起起落落,郁昭等着她的回答,可走了好幾步都無後話。她有些急不可待,這一刻将心中設想過無數次的場景說了出來,“倘若有一天我不在了呢?”
崔然迅速朝她看去,皺眉道:“你胡說什麼?”
郁昭無數次希望當年身殒的那個人是自己,這些年來的每一日她都是這樣設想,如果離開的那個人是她,這世間又會是何模樣。
“就當我是胡說吧。”郁昭笑了笑,看着她的眼睛說道,“我不想再錯過任何人任何事,所以我才要對你說白一切。我怕真的會有我胡說的這麼一天,如果我沒把想說的話說完,我會死不瞑目。”
“住口。”崔然喝住她,“越說越離譜。”
郁昭道:“那你告訴我,究竟是因為什麼拒絕我?可别說手記上的内容都是你胡亂寫的,要糊弄我也找個像樣點的說辭。”
崔然反問道:“其實我不懂,你堂堂泰安宗徵清君,為何會看上我這種初出茅廬的新修?我姿容平平,修煉也算不得出彩,不論從哪裡看,我都不是個能與你相匹的道侶。”
郁昭死守着最後的那點沖動,搪塞道:“你以後就知道了。”
崔然揉了揉鬓角,似是有些累了,郁昭便松了口,“快回去休息吧,明日又是辯經會,我給你和阿籬留座?”
“不用了。”桑籬的聲音從後面插了進來,她擠着站在了兩人中間,對郁昭道:“你一個人好生悟道吧,我和阿然就不勞你操心了。”
兩人就此走了,郁昭站在原處緊鎖着崔然的背影,覺得自己方才的那番話也不是全無作用,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她好像從崔然皺眉擔心的神色中看到了一絲讓步的意味。
郁昭看着那身影走至轉角,就在即将匿于角落之後時,居然回眸朝這裡看了一眼。兩人遙遙相顧,隻在這一刹間對視了一眼目光,随即逝如流星。
她愣愣地望着,還置身原地未動,卻好似覺得有一道曦光打破黑夜,讓她探到了破曉的第一縷朝熹。
隻要有她這一個回眸就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