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昭回神,搖頭道:“沒什麼。”
崔然牽住她的手,說道:“我到處都沒找到你,原本也不想往這邊來,可總是擔心你真的會做傻事。還好……還好我尋來了此處。”
郁昭納悶道:“你不是不會水嗎?”
崔然道:“事發突然,我顧不得那麼多了,還好你沒事。”
她臉上還挂着水珠,郁昭看着,不覺想起上次,心裡又是一陣刺痛,鼓足勇氣問道:“那次在進靈河中,你真的不怨我沒有先去救你嗎?”
崔然明顯一愣,很快就帶笑說道:“我這不是沒事嗎?”
今夜無雲,月光将一切都照亮了,連同崔然眼底的微笑也是一覽無餘。
郁昭看着她柔和的眼,心中愈發覺悔。她甯願崔然惡言相向罵她幾句,也好過迎上這張晏晏淺笑毫無責問的臉。
“當時你抓着一塊木闆,離我又有些遠……”郁昭像是想拼命挽回什麼,但她開口解釋還沒說完,便被崔然直直遞來的栀子給打斷了。
月色下的栀子花瓣反襯着白亮的光,郁昭被她這突如其來的舉動擾亂,腦中忽地空空如也,渾然忘了繼續解釋。
崔然道:“我不知道你究竟看上了我什麼,我其實也并不像你說的那樣深明大義。小昭,我平平無奇,隻是這世間衆多修士中最尋常不過的一個,連修為也不拔尖。”
郁昭剛想反駁,崔然又道:“我确實在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就覺得你有一種莫名的熟悉感,就好像我在很早以前就見過你。可事實上,你我從未見過。”
見過的。
郁昭鼻腔一酸,險些将這三個字脫口而出。崔然看着她,說道:“我原本想問問你,是否也會對我有熟悉之感,可後來又覺得此舉太過唐突,便沒問出口。”
“你該問的。”郁昭小聲道。
若是問了,她或許能更早認出來。
崔然歎了聲氣,說道:“我一直都覺得,既然選擇了修道,那便是要吃盡修道的苦,若是吃不了這個苦,倒不如像凡人那樣平淡一生。所以我一刻也不敢懈怠修煉,甚至看不慣其他修士喊苦偷懶。阿籬就是這樣,不知被我說過多少次,才成了現在還算勤勉的模樣。”
西陵雪從前代師教習時,也是這個脾性。郁昭苦笑一下,道:“我以後不偷懶了。”
崔然卻是話音一轉,說道:“但我看到你偷懶睡覺,又覺得你可以是個例外。當時我以為我自己是不是走火入魔了,竟然沒有覺得絲毫的不妥,你不過是怠于修煉而已,又不是犯了什麼大錯。”
換作從前在泰安宗,西陵雪的臉色怕是已經難看至極了。崔然這最後兩句話說得輕描淡寫,可偏偏正是出自西陵雪本人之口。若是等到她想起了過往的一切,會不會被今日自己的這番言論氣死?
郁昭哆嗦一下,不敢深想,回神過來之後沒明白崔然緣何獨獨拿她當個例外,問道:“為何?”
崔然道:“我初時有這種想法時,也被自己吓了一跳,後來扪心自問追根溯源,這才明白了一件事。”
郁昭問:“什麼事?”
崔然笑笑,“偏愛。”
郁昭像是被人蒙住頭挨了一棍子,腦中嗡嗡響着還沒反應過來,崔然又說:“因為偏愛,所以才能容忍你踏足在我的規則之外。隻要我的修為一直增進,哪怕你繼續偷懶,我也能護住你。”
“不。”郁昭對她的那點氣性已經全數化為了内疚和憐惜,她還想對崔然說許多,但是千思萬緒齊齊湧上,反叫她不知從何來說。
兩人同時沉默起來,崔然将手中的栀子又舉高了些,語意中帶着點試探和小心,問道:“那你……應不應我?”
郁昭看着其中一朵殘敗了幾片花瓣的栀子,眼前回現的全是她之前做過的蠢事,那些是崔然一筆一劃寫在手記裡,不敢對她言說的一切。
崔然見她瞧着花束不語,眼中的期許開始變淡,須臾後說道:“也好,那就這樣……”
郁昭摟過她的腰背,将自己貼上了她抱住,喉腔裡泛着苦意道:“你不要将自己放低了姿态,這些話原本是我對你說的。”
崔然道:“我怕你已經決意放下。”
“我隻擔心你會一直那麼決絕,真的要與我一刀兩斷。”郁昭這一次快速地接了她的話,說道:“你不用拿我當例外,我不要躲在你的身後,我不會、也絕不會再偷懶了。”
崔然與她松開,這一次沉默少許後才說:“有一件事,我沒有對你提過。你若是能夠接受,我不會再推開你。”
郁昭心裡一緊,迫切問道:“什麼事?”
崔然指着自己的左耳說:“我這隻耳朵,聽不到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