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雀此事,自此便鬧開了。
秘事一旦被挑破,掀起的軒然大波便是永無止境。西陵雪離開道院後就開始出神,今日有這麼一招能給她救急,可若是再有下一次呢?下一次她還能這樣絕處逢生嗎?又或是說,她還要受制于雲周,放任她這樣戕害人命嗎?
她心事重重,再擡頭時就看到了巷子口的郁昭,對方輕輕叫她,問道:“怎麼先回來了?”
西陵雪這才發覺自己已經走到了萬花巷,她勉強露笑搪塞了幾句,問着後續,“邪鳥的事情查清楚了?”
郁昭擺擺手,“不着急。這樣吧,我也搬出來,與你同住。”
西陵雪隻覺得自己臉上一僵,旋即連心跳都緩了半拍。她如今每隔幾晚都要趁着無人的時候外出覓飲生血,倘若郁昭來與她同住,豈不是更多了一分被她知曉的風險?
理智告訴她不能答應,可郁昭又反複央求着,她敵不過心裡的那份情,又不忍再說拒絕,嘴上一軟便全都依了。
左右她留在這世上的時日無幾了,餘下的日子,她更該好好珍惜,能多些與郁昭相處的朝夕,也算是全了她臨别前的期盼。
郁昭便歡歡喜喜地幫忙去煎藥了,西陵雪目送她離開,臉上強擠出來的笑也一并跟了去。她這一言答應得爽快,可今夜往後,便該是時刻警惕,處處小心。
一股無形的疲累感湧了上來,她在心中掂量了好幾種糊弄郁昭的方法,可無一不是覺得不妥。半日的時光飛快,天向夜而來,不知不覺已經到了寝時。
郁昭在旁催了一嘴,她越發覺得掌心生汗,連喉嚨仿佛也是幹枯的……這麼一算,好像有兩日不曾飲過生血了。
這一刻突來的恐懼感勝過了往日的任何時候,要命的是,郁昭今夜睡在她身旁,定然是時時刻刻緊貼着她。
西陵雪忽然不敢動彈,甚至覺得神識也脫離了身體,待得她回神,竟鬼使神差地答應了郁昭就寝。
“睡吧。”郁昭已經鋪好了被子,就坐在床邊笑晏晏地看着她。
西陵雪與之對視着,心中的矛盾達到了頂峰。愛之一字何其簡單,可她卻不能對郁昭剖心直言,她看着這唯一的所愛,無端又生出些蒼涼之意,曾數次在夢中遇到過的場景如今就擺在眼前,上天卻偏要這般戲弄她,讓她與心愛陰陽兩隔。或許這就是人世間最大的悲哀,她得清醒地看着自己一步步走向死亡,每一日的朝陽都在提醒着,她不該過多地沉溺于溫柔旖/旎,她隻是一個沒有生命的傀儡。
既然給了她生,又何故送來一個死。
“過來些。”郁昭在她耳邊說話,又蹭着她往她懷裡鑽。西陵雪嗅不到她的氣息,隻能努力地想象着她的發頸間應該是怎樣的味道,心中動容之下忍不住紅了眼圈,一身酸苦無處訴說。
一個半月的時光太過短暫,僅僅隻用于相守都是遠遠不足。她也多希望自己是個健全的正常人,能和郁昭一起千秋萬載地走下去,她還想送給郁昭好多東西,陪她行俠仗義做個助人不留名的暗俠生,再或是走遍四海八荒,看遍人間煙火萬象……太多了,她想做的事情還有很多很多。
郁昭渾然不知她在心中悲凄着什麼,不多時就睡熟了。西陵雪無聲地落着淚,她不敢哽咽,也不敢動彈,隻是在适應黑暗之後靜靜地看着郁昭,不敢再有進一步的舉動。
無形的結障阻攔着,她們靠得這樣近,卻又好似隔了萬水千山。
夜裡萬籁俱靜,一切都栖息了,她聽着郁昭沉重的氣音,捱着時辰等了半宿後,摸着黑輕手輕腳地下地出屋。
雞圈裡養了隻待宰的母雞,正蹲在草窩裡休息,她惦着腳尖悄無聲息地靠近,還不等母雞出聲便摁住了雞喙,随後咬破了那毛下的脖頸。
母雞連嘶鳴都沒有發出,撲騰幾下翅膀便沒了生氣,西陵雪舔了舔黏糊糊的嘴唇,麻木地将手中已死的雞放下,拿起早已備好的水漱口。
初時對生血的抗拒早在一次次的妥協中磨滅得幹幹淨淨,她聞不到血腥,也嘗不到血的鏽味,就這樣慢慢地将嗜血變為習慣。有時候飲過了血,她會茫然地坐在黑暗之中放空腦子,什麼也不想去想,好幾次就這麼坐着等到天亮。
這一次她也想一個人靜靜,但郁昭還在屋裡睡着,她怕人突然醒了尋她不見,反複漱口後才回去,果真就見郁昭醒了。
西陵雪頓時警覺大起,她嗅不到味道,也不知道是否将血腥氣都處理了幹淨,而郁昭開口的一聲問,更是讓她心驚膽戰如臨深淵。好在她早就想好了一個說辭,于是以月事為由,匆匆将這一茬翻了過去。
兩人再貼在一起時,她察覺到郁昭在隐隐作抖,甚至還恐慌地往她懷中縮着,似是在怕着什麼。
明明郁昭的修為要高她很多,年歲也比她長了很多,但是有一股護佑之感無端地從心底而起,她的身體誠實地對她說,要好好保護郁昭。
西陵雪一時有些茫然,想不通這股無名的感覺自何處而來。不多時她也放棄了追溯,一個命不久矣的人,又有什麼底氣來做出承諾?
這一夜在有驚無險中倉促而過,距離雲周所給的期限已經過了一日,若是再無兩全之策,她不敢保證這條毒蛇會做出什麼意外之事。
刺啦——
在她靜思之際,一陣羽翼震動的聲音忽然從靈識中傳出,西陵雪在黑暗中望着頭頂的床幔愣神一瞬,旋即覺得這股震動的力量又強了幾分。她迅速按住手腕的脈門,與邪雀對峙着将這股異動壓了下去,心跳卻越發強烈。
這樣的異動之前從未出現過,她不知道邪雀為何會突然如此。在天亮之前的時間裡,她不敢掉以輕心,把控着脈門時更是一動不動地感應着靈識,但直至破曉,方才的異動都再未出現過。
莫非這是雲周在暗示什麼?
她不敢入睡,懷揣着這份惴惴不安心不在焉地捱了數個時辰,次日果真從郁昭口中再次聽到了邪雀相關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