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不知道是何時來的，在這整整一日裡，郁昭把自己鎖在結障之中，擁着西陵雪冰冷的身體一直躺着，不想理會外面的任何消息。

她在魂火的追憶裡與西陵雪共情着目睹一切，看完了這段時日以來的全部，心中痛如蟲噬。

明明她已經努力了這麼多年，明明她已經追上了，可是到頭來，上蒼依然不願讓她遂心，與西陵雪相認之後的種種全成了幻象，昙花一現後隻剩凋零的枯枝。

铿——

忽有一個沉悶的聲音自結障外傳入屋内，震得郁昭分出神來，朝那緊閉的門處看了一眼。

怪聲持續了短暫的幾聲工夫，就在她以為剛才隻是自己的錯覺時，那一模一樣的低沉聲響再次急促地落入她的耳中。

郁昭放下西陵雪，順手撒下床帏将她掩在内裡，捏訣之後散去了封鎖的結障，大門便被人從外用力地推開，來人旋即說道：“郁師姐，可算是找到你了。”

敲門的正是馮悟，在他身後還跟來了沈清子幾人，衆人見她無事，都整齊地松了一口氣。郁昭趕緊揉了揉發紅的眼睛，強忍情緒問道：“怎麼了？”

“你還敢問怎麼了！”沈清子扒開馮悟上前幾步，又急又沖道，“外面都鬧翻天了，我們生怕你出了什麼事，找你也要找瘋了！”

郁昭走出去，反手将身後的門掩上了，壓抑着悲痛盡量平和着說道：“抱歉，讓大家擔心了。”

沈清子見她沒事，也放了心，說道：“今天白日的時候，道院收到了一封匿名信，前去圍剿魔祟的修士說見到了你，還說有名女修受傷了，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郁昭還沒從西陵雪的死況中緩和過來，不想逼着自己重新回憶白天的事情，便說：“這件事我會交代的，過幾日再說吧。對了，那魔祟呢？你們抓到了嗎？城裡現在怎樣了？百姓都安撫下來了嗎？”

沈清子嗯聲，“抓到了。我們後來也查明了，正是這幫邪祟在暗地裡散布謠言，這才在百姓中引起了恐慌。那為首的已經被看管起來了，官府也貼了布告告知百姓，城裡已經平靜了。”

郁昭心中好受一些，但一想到雲周，又着急問道：“審過了嗎？”

沈清子道：“審了，但是沒問出來什麼。我今夜再想想，明日繼續審。”

郁昭點點頭，“沈師姐辛苦。”

沈清子看出她臉色似乎不太好，關心着問道：“你沒事吧？”

郁昭勉強露出個難看的笑，“沒事，最近事情太多，有些累而已。”

馮悟這時忽然“咦”聲一下，嗅了嗅鼻子說道：“郁師姐，這個時辰了，還是早些休息吧，夜宵别吃了。”

經他這麼一提，郁昭才反應過來什麼，趕緊往廚房去，那門被她一開，便有更加濃郁的河鮮味道飄了出來。

竈台裡的火已經滅了，她揭開鍋煲的蓋子一看，裡頭的魚蝦已經混雜着糊在了一起，連湯都煮得隻剩了個底。

馮悟毫不知曉内情，還在外面笑問：“怎麼了？莫不是忘了火候？”

郁昭隻是定定地看着鍋煲裡煮得不成樣的食物，雙眼的焦點逐漸模糊，瘡孔橫生的心好似又被劃上了幾刀。

幾人見她盯着鍋子半晌沒有言語，疑惑地互相對視，馮悟又問：“郁師姐，你怎麼了？”

郁昭搖頭，低垂着眼仍看着鍋子，對他們道：“沒什麼。不早了，你們都回去吧，我就……就不送了。”

一連串的腳步聲就此雜亂不一地遠去，郁昭這才控制不住，喉間哽咽地抽泣了一聲，淚接連而下。

對不起。她在心裡反複地道歉，對不起，我連這鍋河鮮都沒有看住，白白讓你的心血糟蹋成這樣。

這河鮮已經涼了不知有多久，郁昭拿起一旁的筷子在鍋煲中扒拉着，挑出一塊還算完整的蝦肉放入口中，和着眼淚一起咽下。

蝦肉有些鹹，不知是因為眼淚的緣故，還是因為炖得過久的緣故。郁昭吃得很慢，每嚼一下都覺有一口酸澀的涎液混雜其中，令她食不知味。

霜序。霜序。她一口接一口地吃着這鍋炖得稀爛的食物，無聲地哭着，雙眼也被淚蒙住了，隻能看到眼前幻化着好些個鍋子的疊影。

兩世為人，西陵雪都是因她而死，可不論是百年前還是百年後，這個人對她都沒有半分苛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