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昭才問完,雲周便仰頭大笑起來,“看出來了,徵清君果真是第一次審人。”
地廊裡有些昏暗,隻有牆上的火把提供着光源,郁昭借這火光凝視着她,雙手已經發力地握成了拳,說服自己冷靜對待。
“擅用私刑不是什麼好名頭,但人若是瘋了,是不知道自己能做出什麼的。所以,我也不知道我若是對你用刑究竟會狠到什麼地步。我這麼說,你明白了嗎?”
“好啊。”雲周嘴上答應着,卻并不将她放在眼裡,懶洋洋道:“你可以問,但說不說在我。”
郁昭道:“我剛剛已經問過了。”
雲周道:“你不是早就猜到了嗎?還有什麼好問的?”
郁昭深吸一口氣,告誡自己不要與她計較,又問:“既然如此,你何必多此一舉,要在進靈河上興風作浪?”
雲周道:“你不就是想追究崔然的死因嗎?實話告訴你,最先要動手的不是我,而是莫一杉那個沒有腦子的廢物。那天夜裡他見你落了單,以為你隻是個尋常的修士,便想從你身上下手,先用你來試驗靈雀是否可行。可是誰知道呢,他偏偏挑了個硬柿子,被你的龍吟印打成了重傷。不過也是拜他所賜,我才能順利接下這樁大計,還知道了有位來自泰安宗的厲害之人藏在空穹道院。所以話又說回來,徵清君,我得謝謝你。”
郁昭道:“我問的是進靈河,你不要扯到其它。”
雲周道:“自然是要從修士裡找個可以打開的口子。敵多我寡,空穹道院又不是個可以随意進出的地方,上次我去找崔然,可費了好大一番功夫呢。總之,殺修士的風險太大了,不值得。可若是有了大災,死傷不就送上門了?而且,要多少就能有多少。”
人命關天的大事從她口中說出來時卻變得輕飄飄的,郁昭不恥地看着她,又問:“你們何時在三裡峰的西側山腳加了通往酆域的口子?”
雲周聞言愣了愣,眼睛微微睜大,露出些許的驚訝,但是很快她便變了神色,淡淡道:“我說了,你可以問,但說不說在我。”
郁昭看着她,肯定道:“你查到了前來空穹道院做隐士的是碧霞元君的小徒,但你不敢确認崔然和我師姐之間的關系。好巧不巧,這小徒……也就是我,與崔然互相有意,所以你故意對她透露了點模糊的消息,然後讓她來問我。”
雲周嗯聲,“那又怎樣?”
郁昭道:“你還真是好算計,想借着她來試探我的反應。若她是我師姐,你正好能将她拿捏在手,把她變成對付仙門的利刃。若她不是,你也不會有任何的損失。”
雲周懶笑一聲,“過獎。”
郁昭一直記着她之前在進靈河下用來識别出西陵雪氣息的法器,又問:“你何以覺得崔然與我師姐有關聯?”
雲周避而不答,隻說:“山人自有妙計。不過我看徵清君你的樣子,似是早就知道崔然就是西陵雪。”
郁昭不置可否,接着問:“言歸正傳,玖宣下一步要做什麼?”
雲周道:“我之前謝你一次,所以如實回答了你問的第一個問題。後面的,沒有了,也不會再說了。”她說完,便靜靜地倚在牆上,再不言語。
郁昭大抵也能猜到她會是這個反應,于是拿起一旁用來施刑的鞭子,說道:“聽聞空穹道院的審訊室一向是寬進嚴出,刑具也是五花八門。怎麼,非要我對你試試嗎?”
“我知道你現在恨不能将我千刀萬剮,但是你忘了嗎?害死崔然的,明明是你。”雲周好似沒有聽到,反倒像是自言自語般的說着,如毒蛇般吐着芯子發動攻擊,毫不留情地戳向郁昭心中未愈的疤,要将它再次血淋淋地撕開。
郁昭心中不知是第幾次刺痛,身體也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饒是她如何憎惡眼前的魔祟,卻也避不開這個最直接的事實,害死西陵雪的人,的的确确就是她。
雲周又道:“可憐蘭珵君,明知自己活不長久,卻一心一意隻顧着你,竟全然不管靈雀是否經得起她這樣三番五次的耗動。這段時日相處下來,你就真的沒有注意到她的怪異嗎?你現在還能心安理得地将你自己摘出來嗎?西陵雪從頭到尾,都是一個人承下了你引發的劣果。徵清君,你自己好好想想,是不是這個理兒?”
郁昭原本已經将自己穩了下來,現在被她這麼連番地質問,那些愧疚與悔意又一一翻了出來,摧毀着去沖擊她心裡的防線。
“你住口!”郁昭吼了一聲,隔空用力一使,便有一股無形的力量扼住了雲周的咽喉,一時之間,她的面龐痛苦地扭曲起來。可誰料這瘋子般的魔祟不僅并不掙紮,反倒露出了鬼魅般的惡毒笑意。
右腕上的紅繩在這時應激地一抖,刺得郁昭的脈門微微覺痛,令她迅速地反應了過來。
險些就上了當。
她趕緊松手放開雲周,在心裡狠狠怒罵了自己一頓。雲周此人一看便知是死士的模樣,落網之後自然是一心求死,此時若是殺她,倒正是中了她的套。
郁昭垂眸看着腕上的紅繩,鼻間忍不住又堵塞起來,耳畔再次響起西陵雪說的那句——有它這樣陪着你,也就好似我一直在陪着你。
“咳——”雲周猛烈地咳嗽着,郁昭回過神,重新将心魔壓了下去,漠然道:“你想死,我偏不讓你如意。”
“啧啧。”雲周緩過了氣,挑釁似的對她咂舌兩聲,“我以為徵清君能有什麼手段,原來也不過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