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北之向,有古山名曰岱宗。
此山問世于混沌之際,自星辰日月顯露便長駐于此,與天地同歲。那山脈綿延交接,層層疊疊橫跨了一地,最高峰飛聳入雲,峰頂被騰騰白霧環繞,遠觀而望,便覺到了神仙洞府。
郁昭跟走在西陵雪身側,一步三回頭。
柳珍對她揮揮手,“去吧。”
她偏過頭,悄悄地看了西陵雪一眼。
幾日之前,她聽說自己有修道靈根時還不敢信,毫無主見地看着母親,眼中盡是迷惘。
柳珍亦是吃驚,迫切問道:“道師此話當真?”
西陵雪道:“當然是真的,隻是不知大娘可否願意。”
柳珍當即道:“願意,當然願意!小昭快跪下,給道師磕頭。”
她拉着郁昭就要下跪,西陵雪趕緊扶住母女二人,“不着急。”說着便見她手上錯動,結了個複雜難辨的印。印記啟動後落地成環,西陵雪率先踏入,回頭對母女二人道,“随我走吧。”
入環之後便好似有眩暈之感,周遭的景緻也在這一刻模糊了起來,郁昭才想出聲來問,便聽西陵雪說道:“到了。”
“這裡是何處?”柳珍看了看四周,最後望着百步之外的一條山路問道:“我們要上山嗎?”
郁昭想到從說書人嘴裡聽過的那些傳說,便猜方才定是通過了什麼陣法才來到此處,急急問道:“那我以後是不是就要住在山野林子裡了?”
西陵雪道:“這裡是岱宗山腳下,我的師門便是立于山上的泰安宗。”
郁昭心道還真是如此,她想到自己就能成為這傳說中的一員,不必再受人間疾苦,欣喜之下又問:“那我娘呢?也能一起修道嗎?”
西陵雪沉默一會搖頭,“隻怕不行。”
郁昭臉上的笑就此僵住,像是被潑了一盆冷水,心也狠狠地墜了好大一截,想也不想便問:“為何?”
柳珍在她頭上輕輕拍了一下,使着眼色道:“渾說些什麼?莫要給道師添亂。”她唯恐西陵雪不悅,趕緊又讨好似的說道:“道師别見怪,這丫頭說話口無遮攔,不是有意的。”
郁昭突然就覺得委屈起來,她知道母親在街頭聽到有人說書時,都會駐足停聽一會兒。她看得出來,母親無比向往高人們隐居的世外桃源,可修道問仙如何是一介平民百姓能有機緣遇上的?
這世上又有誰願意遭受生老病死的苦楚?如今難得遇上了這樣的好事,她又如何不想與母親一同離這俗世遠一些?
西陵雪道:“有些因果自有定數,大娘沒有道緣,這也是無可奈何的事情。”
郁昭聽她這樣說,不自覺地想到了百年之後,到時候沒了母親,她豈非要一個人孤零零地活着?愈是這般想,她眼裡的淚便愈是控制不住,柳珍“哎呀”一聲,給她擦了淚,沒奈何道:“不過是說你兩句,怎麼還哭鼻子了。”
母女倆相依為命多年,若是真有與母親天人兩隔的那一日,那豈不是叫她比死了還難受?郁昭想到這裡,狠命搖頭道:“不,我不想修道了。”
西陵雪與柳珍皆是一愣。
郁昭噙着淚,抱着柳珍不撒手,抽泣道:“我不要和娘分開,我要和娘在一起。”
她哭得這樣難過,倒讓柳珍無措起來,一時也不忍再多責備,隻是略微尴尬地看着西陵雪,不知該說些什麼來緩和。
“那邊有個村子。”西陵雪突然指向了一處,對她們道:“上山的事不着急,可以先在這裡休整幾日。大娘,您的病還沒好全吧。”
外鄉人總是令人眼生,母女二人跟在西陵雪身後進村,統共不過走了十步,便被村裡往來的人一直看着。郁昭越發壓低了頭,不敢與這些人對視。
“西陵道師來了。”有個大嬸笑着打招呼,問道:“咱們要添新人了嗎?”
“算是吧。”西陵雪回身來,對柳珍道:“大娘,這村子裡住的都是師尊師長們救回來的苦命人。您先把身體養好,其餘的以後再說。”
那大嬸熱情地幫忙接了柳珍背上的包袱,對她道:“大妹子,我那兒正好還有一間空屋子,不如先歇在我那裡。”
柳珍遲疑地看了西陵雪一眼,西陵雪笑笑,“周嬸是個善人,大娘不如先住在她那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