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陵雪沒有說話,隻是靜靜地看着她。
郁昭慢慢地低下頭,難為情道:“我……我怕打雷,所以……”
她後面那些不大好開口的話還沒說完,西陵雪便說:“好。”
“啊?”郁昭沒料到她答應得這樣爽快,自己反倒先傻了眼。
西陵雪道:“誰都會有心裡恐懼的東西,我也一樣。這說出來并不丢人。”
自方才那兩聲雷動後,外面便下起了雨,這期間電閃雷鳴交加着不斷,而仙山上的夜也一如凡塵那樣到來。郁昭洗漱完,心有不安地看着西陵雪整理着床上被褥,躊躇片刻後說道:“師姐,其實……其實我打地鋪睡在地上也行的。”
外面又是一道閃電劃過,再次透過窗戶紙将内室照得透亮。
西陵雪手上的動作一頓,郁昭見狀,以為自己說錯了話,忙解釋道:“我糙得很,在哪兒都能睡的。隻是有些怕打雷,所以不敢獨自一人。”
“這張床還算寬敞,哪裡有讓你打地鋪的必要?”西陵雪繼續忙活,低頭對她道,“往後,雪舍不是我一個人的。你不用将自己放于客位,我住得的地方,你也能住。”
這話撼得郁昭心中一震,除卻雙親,還從未有人對她這樣好過。她鼻子一酸,含含糊糊道:“師姐,你對我真好。”
西陵雪拍拍身旁的被褥,示意她過來,又說道:“我每日子時歇,卯時起。這幾日有些忙,隻怕不得空,明日我先讓白霜教你一些入門之道,她若是講不清楚,你可以再來問我。”
郁昭乖乖點頭,躺進被褥時忽覺這一切很不真實,她怎麼就稀裡糊塗地來了泰安宗,又怎麼來了朝煙峰雪舍?燃明的燭火這時忽然一滅,西陵雪掀了另一床被子蓋上,輕聲對她道:“睡吧。”
窗外時不時地還有明亮的閃電落下,郁昭雖然閉了眼,但那光亮還是能穿透眼皮刺進來。她在心底深深打了個抖,整個人蜷成一團縮進了被子裡,可即便這樣,也隻是看不到閃電,卻還能清楚地聽到雷聲。她恐懼地翻了好幾個身,用雙手堵着耳朵,想盡可能地找個舒适一些的姿勢。
身側的人好似動了動,郁昭以為自己吵到了西陵雪休息,當即不敢再翻動了。然而令她不曾料想的是,西陵雪竟往她這邊挪了幾分,探手入被來捂在了她的耳朵上。
郁昭一時愣住,便聽她說道:“主峰随時有飛羽信傳來,若是急事,須得馬上處理。我不能随意設結障。”
不知是不是郁昭的錯覺,西陵雪隻這麼替她掩着耳朵,便好像真的将雷動聲通通屏蔽在了一旁。她回了神,這才明白過來西陵雪方才是在專程給她解釋。
郁昭頓時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她還不太習慣一個陌生人的接近,若是後躲,怕是要拂了西陵雪的好心,讓現在的相處變得尴尬起來。
周遭的一切在這一刻仿佛都靜止了,因着靠得近,她能夠聽到西陵雪極輕的呼氣聲,甚至在雙眼适應黑暗之後,還能看到對方的面龐輪廓。
郁昭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裡都覺得煎熬難捱,前半宿更疊着慢慢過去,她在破曉将近時終于感受到了困意襲來,待得再睜開眼,外面明媚的陽光已經透過窗子來,在内室的地面上撒下了一大片。
旁邊的床榻是空的,被褥已經收拾得整整齊齊,西陵雪不知是何時起身離開的,沒讓她察覺到絲毫動靜。
郁昭坐起身,茫然地望着室内一角出神半晌,被一陣開門聲拉回了神。她以為是西陵雪回來了,擡頭一看發現不是。
“醒了啊。”白霜靠在牆上,雙手抱臂看着她,咂舌道,“巳時才醒,你們凡人可真是能睡。”
郁昭傻了眼,當即朝窗邊看去,喃喃道:“巳……巳時了?”
白霜推開一扇窗子,對她道:“不然呢?”
郁昭被這突如其來的光刺得眼睛覺疼,偏開頭避了避,問道:“師姐呢?”
白霜将一套幹淨的換洗衣物放在床邊,說道:“主人去主峰了。你趕緊收拾收拾,我先帶你看看朝煙峰。”
郁昭唯恐讓她久等,麻利地換衣洗漱,胡亂将自己搗騰一通後,沖白霜笑道:“好了。”
白霜上下打量她,有些嫌棄道:“主人可說你有何過人之處?”
西陵雪未曾提及過半個字,郁昭搖頭道:“不曾,不過師姐說我有修道的根骨。”
“我看看。”白霜翻了她的手掌來看,盯着那掌心的紋路許久之後,納悶道:“這不就是個平平無奇的凡輩之相嗎?主人莫不是看走眼了?”
她說着,又扒拉着郁昭的臉左右來看,愈發不解了,“你究竟是哪裡入了主人的眼,能讓她親自帶來雪舍?”
郁昭自上山來就察覺出西陵雪的身份非同一般,但卻不知道她在這仙山上究竟是個什麼樣的存在,便小心地打聽道:“師姐她……很厲害嗎?”
白霜馬上換了一副無比崇敬的神色說道:“主人出身于北州西陵氏,與當今君上是一母同胞的親姊妹。據說主人出生在九月,正逢上北州的第一場大雪,便有了如今的名和字。那場大雪空前絕後,是天降的祥瑞,恰是解了北州一年之久的旱情,連族中祭司都說,這是主人帶來的好兆頭。後來,碧霞元君遊曆四方時經過北州,一眼看出主人不凡,直接就收了徒,還親自取了‘蘭珵’二字為道号,帶來泰安宗悉心教導。”
郁昭問:“碧霞元君便是岱宗娘娘嗎?”
白霜道:“那是你們凡間的叫法,在我們這裡,須得尊稱‘碧霞元君’才是。你喚主人一聲師姐,想來是主人代師收徒,讓你也拜在碧霞元君座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