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社圈的地足夠大,鳥居距離人類居住的地方有些距離,獻祭之夜躲藏于房屋中的人類隻受到了些餘波的影響。
早川寺和爺爺躲藏的屋子早被怪物掀翻,坍塌成一地碎屑。
他們藏在還算完好的桌子下,祈禱着桌子能遮擋住怪物的視線,保護他們免于成為祭品的命運。
再怎麼勇敢,早川寺也不過是一個十幾歲的男孩,自然會對強大到不講道理的怪物心生畏懼。
事實上,在他這種怪物世界土生土長的人類,總是下意識将自己安于底層的位置上,好像活人天生就會被怪物吃掉,上面出台的《未死亡活人保護法》,在大部分活人看來,就像是一份養殖場志願書。
如果,如果他和爺爺注定今晚逃不掉,那他就主動站出去,就像當初的神使一樣。
早川寺默默下定了決心,做好了犧牲的準備,這是他英勇性格的具象化表現。
能夠跟随神使一同潛入村子拯救活人,已經是他所能想象到的最偉大的事了,更加出格的,他連想都不敢想。
比如,假使一個人類不想成為怪物的口糧,那這個人類難道不能奮起反抗,反殺這個怪物嗎?
早川寺想都不敢想,也從未想過有一天,他會直接看到這樣,連在夢裡都不敢出現的場景。
房屋倒塌後,他的視野徒然大起來。
他看不見正在與那恐怖怪物戰鬥的人,但他能清清楚楚地看到懸于半空中的怪物。
怪物有着一具被鱗甲覆蓋的身體,身軀龐大如大樓,血紅的眼球懸挂于空中,閃爍着瘋狂的色彩。
這就是……村子裡接受獻祭的怪物嗎?
早川寺愣愣地看着,生不出一絲反抗的想法。
但是怪物好像遇到了麻煩,它嘶吼的聲音連神社也聽得清清楚楚,其中蘊藏着的憤怒痛苦意味濃重到無法錯認。
它一次一次俯沖而下,憤怒的意味也越來越濃,直到它回到空中,眼睛緊閉,濃綠的血液從眼角源源不斷流出。
早川寺模糊的生出一絲想法,他知道神使和今天帶回來的幾個人一起去了神社外,難道,人類真的可以戰勝怪物嗎?
而就在這時,他的眼神突然被另一樣東西吸引了。
早川寺有些茫然地看着不遠處的森林邊緣,那裡不知什麼時候放了一座純白的雕像。
雕像擡起頭,潔白光滑的側臉完美無缺。
奇怪,什麼時候放在那裡的?他怎麼沒有一點印象?
早川寺轉過頭想問問爺爺,但老頭匍匐在地上瑟瑟發抖根本給不出反應,他隻好轉回來,但剛剛還在那裡的雕像突然不見了蹤影。
————
從蜥蜴怪物發瘋進行無差别攻擊開始,傷亡劇增,除了安室透那裡壓力小了點,其他地方壓力大增。
BOSS不吃仇恨随意點名的痛苦懂的都懂。
赤井秀一手握最多的子彈,像一台缜密可怕的機器一樣,持續對怪物輸出傷害。
即使怪物的軀體足夠巨大,但足夠多也足夠深的傷口同樣會對他造成巨大的影響,蜥蜴怪物剛開始發瘋時還能靠憤怒維持一段時間的高體力,但随着無差别攻擊的發洩,它的動作也漸漸遲緩了不少。
另一處固定給蜥蜴怪物造成傷害的是安室透和雷屍垂德警部,以及福爾摩屍組成的三人組。
其中安室透負責開槍以及自己作為人類的吸引力勾引怪物,福爾摩屍可能是因為屍體風幹了格外堅硬,防禦很有一手,負責擋住敵人的攻擊,最後由手握武士刀的雷屍垂德警部送出攻擊。
安室透從雜貨店随便翻出來的武士刀,在雷屍垂德警部手裡跟開了光的神兵利器似的,連單發子彈都無法破防的怪物皮膚在他的刀下都像豆腐一樣被切開。
結城利枝和諸伏景光組成的雙人小隊,就是在這樣的情況下一邊躲避攻擊,一邊迅速跑到放炸藥包的地方,試圖給怪物來一波熱辣滾燙的攻擊。
結果看到炸藥包的時候,結城利枝又狠狠傻眼了,炸藥包跟學生書包差不多大小,裡面裝得鼓鼓囊囊的,結城利枝試了一下,他單手把這玩意拎起來都費勁。
要将這玩意扔進那怪物的嘴裡,這要怎麼才能做到?
諸伏景光注視着手裡的炸藥包,眼睛都不眨一下,似乎早已下定了某種決心。
“我來扔吧。”他對結城利枝說道,“等怪物朝這邊攻擊的時候,你就躲遠一點,我負責把炸藥包送進怪物的嘴裡。”
結城利枝也不是懷疑他,隻是:“東西這麼重,還要扔這麼遠,真的能做到嗎?”
諸伏景光隻是笑笑:“我有辦法。”
真的有辦法嗎?
結城利枝表情嚴肅,又抽空給正朝人群撲去的蜥蜴怪物補了兩槍。
他不常用嚴肅的表情看人,自然不知道諸伏景光流露出的淡淡心虛感是為什麼,兩人對視了幾秒,景光妥協地歎了口氣。
“也是,我們已經是同伴了,道别的話總要說出口。”
“道别?”結城利枝眨了眨眼睛,卻并不感到意外。
諸伏景光拎着手裡的炸藥包,語調盡可能的輕松:“我是神使嘛,可以暫時飛一下的,等怪物來咬這邊的時候,我就飛進它嘴裡,把炸藥包挂在盡可能深的地方,然後我再飛出來……”
結城利枝打斷他的話:“你是想犧牲自己來拯救所有人?就像你以前做的那樣?”
諸伏景光臉上的笑容消失了,過了好幾秒,他的表情才松動了一些:“……怎麼會,我是……”
結城利枝的聲音很輕,聽在諸伏景光耳邊卻像驚雷一般:“你的痛苦情緒當成食物被禦活神吃掉了,那你的身體呢?你的身體被這個蜥蜴怪物吃掉了,是不是?”
諸伏景光徹底笑不出來了,他表情複雜地看着結城利枝:“你為什麼會這麼猜?”
結城利枝深呼吸一口氣:“我不是在猜,我隻是對知道的情報進行了一點人人都會的簡單推理。”
這種程度的推測,米花町随便拉個人出來就能做。
“我第一次見你,你是一顆蘋果,蘋果常常用來在神社裡供奉神明用,是很神聖的水果。但除了你以外,其他的活人可都沒有這樣的本事。”
結城利枝想起諸伏景光一開始說的故事,表情更為複雜:“你一開始說的,你在村子裡撞破了祭祀現場,因此認識了禦活神,你跟禦活神達成了交易,讓他為活人們提供了庇護……其實你不是撞破了祭祀現場,你就是祭品之一,是嗎?”
結城利枝的聲音并不大,現場還在戰鬥,砰砰砰的槍響與怪物的嘶吼結合在一起,震得耳朵嗡嗡的。
但這點并不大的聲音聽在諸伏景光耳朵裡,卻像石破天驚一般。
他抿緊了嘴唇,好半天沒說話,算是默認了。
結城利枝深深吸了一口氣,猜測是一回事,猜測的内容被證實了就是另一回事了。
小景居然……
他找不到詞彙去形容這一行為,眼前的人做出的犧牲是他無法想象的巨大,而他甚至還準備繼續犧牲自己,這簡直是高尚到反人性了。
結城利枝曾經聽過一句話,“為衆人抱薪者,不可使其凍斃于風雪”,現在諸伏景光就是那個為衆人抱薪的角色,他絕不會一點努力都不做,真的任其凍斃于風雪中。
一定有别的辦法。
一定!
結城利枝腦子飛速轉動,視線在戰場上掃來掃去,尋找着破局之機。
突然,他眼角餘光裡出現了一個純白色的身影,結城利枝愣了一下,是他的異能力先生,難怪他老是覺得自己忘了什麼,原來是忘了這個……
是了!就是這個!!!
結城利枝打起精神,收回餘光,憑記憶朝美人雕塑的方向勾勾手指,示意它過來。自己則是深呼吸一口氣,為自己即将做出的冒險舉動而感到戰栗。
反正,不成功便成仁吧!
“我有個辦法,可能有點危險,你願意相信我嗎?”結城利枝快速說道。
諸伏景光毫不猶豫地點頭,他甚至沒有經過思考,兩人相識時間并不長,竟然獲得了這種程度的信任,很難讓人不感動。
“好,那你随時聽我指令,我怎麼說你就怎麼做。”
“嗯。”諸伏景光柔順地回答。
結城利枝又提高了聲音,向其他人也交代起來:“我想到怎麼消滅怪物的方法了,等會我會說出指令,你們配合我一下,行不行?”
眼看着下屬們瘋狂減員,雷屍垂德警部心裡也很着急,事實上他自己也已經帶傷了,肩膀被爪子狠狠刺穿,他逐漸有些難以發力,落敗隻是時間問題。
既然莉莉說有辦法,他自然願意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