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飛冷笑一聲,他的身高比郭高知矮了一截,但氣勢上卻拔高不少,冷冷說道:“你們話太多了,不知道的還以為來旅遊了。”
郭高知:……
這似乎是人生中第一次有人用“話多”來形容自己。
“青涿,過來。”蔣飛将眼睛危險地眯了眯,再次命令道。
青涿聞言,也隻好慢騰騰走過去,末了回過頭看了郭高知一眼。
對方的眼鏡鏡片被烈陽照出刺目的反光,完全看不清底下眼睛的神色。他還是一如既往地沉默在原地,隻有垂在腿側的手緊緊握成了拳頭。
嗯,對,你應該感到不甘,感到生氣。
這樣才是一個“血氣方剛”的男人嘛。
看到青涿乖乖聽從自己的話走過來,蔣飛的表情稍稍回暖,一邊領着對方繼續往前走一邊威脅道:“你要是再叽叽喳喳,我就把你丢出去。”
……好嘛。
青涿做了個将嘴拉上拉鍊的動作,有點害怕又讨好般沖男人笑了笑。
反正目的已經達成的差不多,接下來就該看郭高知的悟性了。
說了好一會兒的話,正好歇一歇,左右蔣飛也不是個愛聊天的人,他也能給發幹的嗓子眼休息的餘地,畢竟剛把那麼大一個蘋果給出去,剩餘資源寥寥無幾了。
……嘶,想想還有點肉痛。
後半程的路途就是漫長又無聊的跋涉,中間隻出現了一點小插曲:
先是聽到了左後方傳來幾聲驚呼,青涿轉頭望去,原是四口之家中的母親吳香梅體力不支摔倒了。
王國将、王闵和林琳三人圍在這個微胖的中年女人身旁,神情急切地問着什麼……想必是在關心她有沒有出事。
一切的聲響與交談在沙堆和滾風中湮滅,從他這個角度就像是在看一場默劇,看着吳香梅試圖爬起又再次跌倒,看着她的兒子蹲守在她身旁、急得如熱鍋螞蟻。
隻通過眼睛去看,其實并不怎麼能夠動容。畢竟看者的頭頂也頂着同樣燙人的烈日,腳下也踩着同樣難行的細沙,所有苦難和折磨同時落在自己和他人身上,就不會升起多餘的同情,頂多是無奈的同病相憐。
青涿是在貧民窟長大的,從小到大看過無數掙紮求生的生命。在這些人之中,他無疑是很幸運的,在以為自己将就此蹉跎下去時遇到了帶他飛出泥潭、走向世界的“那個人”。
這麼些年過去了,光鮮亮麗的生活即将讓他遺忘那個窄小陰濕的貧民窟時,他又再次陷入了一場苦難。
記憶力的場景仿佛和沙漠重疊起來,高溫廣闊的天空變成了被筒子樓遮蓋得僅剩一線的天井,倒地的吳香梅變成了翻找垃圾桶内飯菜的流浪者。
青涿深吸一口氣,就聽到後方傳來的緊促鈴響。
【休憩時間到。】
古怪混沌的人聲這時恍然變成了救命稻草,王國将一家總算松了一口氣,有餘力觀察吳香梅的身體狀況了。
“走吧,不要浪費時間了。”同時響起的還有蔣飛的聲音,他像一隻鎖定獵物的鷹鹫,目标明确地向肖媛媛走去。
腳尖所向之處,疲憊狼狽的女孩面無表情地伫立,雙手緊緊攥着勉強能作為防具的包裹。
青涿正打算跟上蔣飛之際,一道高瘦的身影掠過他,默不作聲地走在這位劫匪的後頭。他擁有着更高大的身軀,但卻毫不起眼,更像一個遊移緊随的影子。
所有人都知道即将要發生什麼,事不關己的一家四口和兄妹倆都遠遠避開,睜着警惕的雙眼遙遙看來。
蔣飛在肖媛媛跟前站定,居高臨下地俯視對方,冷聲說:
“肖小姐,你現在想明白了嗎?”
碩大的鐵錘泛着寒光,被那雙孔武有力的手緊緊握着,光滑漆冷的表面好像能映照出受害者的面容。
之前還恐懼得打顫的肖媛媛此刻卻是一點也不害怕了,她知道自己難逃一劫,但就是不想引頸就戮。
她冷靜決然的視線從蔣飛移到被遮了大半的青涿身上,語氣中是從未有過的決絕:“要搶就搶,不必惺惺作态。”
蔣飛輕蔑一笑:“那好,我……”
“嗬!”
“噗!”
一切發生得很快。
溫熱鮮紅的鮮血從左胸腔噴湧而出,灑濺在瞳孔驟縮,目光驚懼的肖媛媛臉上。
她機械地将視線一寸寸下移,看到了洇紅一片的粗布衣和帶血的刀尖。
風聲和一切雜音在這一刻都消失了,她隻聽到自己心髒的狂跳——直到慢悠悠的拍手聲從後方循來。
青年一邊輕輕拊掌一邊繞到轟然跪地的蔣飛身前,臉上挂着耀眼的笑容,感歎道:“诶呀,好一出精彩的背刺!”
力量伴随着血液迅速流失,蔣飛的鐵錘被松手墜落在地上,他吃力地轉頭,殺人般的目光射向刺殺他的“影子”,又頭一次認真地正視因為他的死而歡欣雀躍的青涿。
他第一次看到這樣放肆又鮮活的笑容出現在青年臉上,得意的、充滿算計的、狐狸般的笑。
蔣飛這時候才認識到,這才是青涿真實的樣子,而不是一次次展現在他面前的那樣讨好懦弱。同理,“影子”郭高知也絕對不會隻是影子。
血液在沙地上淌幹,受到緻命傷的劫匪正式在沙漠中溘然永眠。
見他再也不動彈,青涿才松了一口氣。
他把藏在暗處的殺意化作種子埋在郭高知心裡,卻也無法完全肯定這殺機會長成大樹……好在當下的結果是理想狀态。
接下來就是讓郭高知……
“噗!”
第二聲銳器入體的悶響随着血花炸開。
!!
叮鈴鈴,叮鈴鈴。清亮急促的鈴響在四面八方響起,穿過灰白的鬥篷,落入每個人的耳廓之中。
剛剛結束另一個人生命的郭高知轟然倒地,鼻梁上架着的眼睛歪斜抵在荒沙之上,瞳孔放大得幾乎蓋住整個眼球。
“團長”慢條斯理地收回刺穿他身體的權杖,黃銅色的器具表面仍然潔淨光滑,血珠順着杖身滑落、埋進沙土,留不下一絲污痕。
【殺戮同伴者,死。】
沒人看清他什麼時候出現在這兒,又是什麼時候出手的。仿佛就一瞬間一眨眼的時間裡,所有結果已經塵埃落定。
鬥篷上奇異的暗紋在陽光下流轉,黑色無縫的面具扭向青涿,手中權杖再次擡起,頂端的利刃直逼對方。
【教唆者同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