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育主任自然是不太相信相信這麼抓馬的借口的，但是這時候離講座開始的時間也不遠了。程想帶着司機在德育主任的随同下離開，臨到門口路過路季予的時候，老太太不忘瞥了他一眼，眼裡的意思清清楚楚：等結束了再找你給我交代。

老太太一雙慧眼如炬，除了年頭在路上買切糕的時候讓人擺了一道，其他事上也是真的很難瞞過她。

人都走完了，隻剩下路季予和姜莞。該說不說，兩人之間保持着一點微妙的沉默。

還是路季予先打破了這種氛圍：“什麼時候來的？我聽周子放說來接你的人沒見着你。”

姜莞從桌後繞到他面前：“我來早了，就自己進來先逛逛。”她記得自己在微信上跟周子放說過這事兒了。

“嗯。”

“走嗎？”路季予後背貼在牆邊，一手拍在門上，給她擋着。校服有三個扣子，他隻系了最下面的一個，領子松松散散地敞着倒也不松垮。路季予穿校服很好看，他皮膚白，身型又薄又勁，從頭到腳都利落有型。路季予是那種長得很端正的英俊，但又因為年少，性格灑脫，多多少少帶了點少年人特有的混不吝。偏偏這種少年的英氣和那點吊兒郎當在他身上中和得正正好好，撐得原本普通甚至有些土氣的紅色校服都順眼了好多。

姜莞想，還得是靠臉。

“其實我現在有一個問題想問你。”姜莞站在門邊沒動，大大方方地把人從頭到尾都看了一眼，把路季予看的心裡毛毛的。

終于要問了嗎，他想。路季予垂在身側的手微微地動了動。

姜莞手伸在淺藍色的牛仔褲裡摸了一會兒，摸出來一個金屬的物件給他：“周子放借給我的這件校服是你的對嗎。”

會議室的空調關了，室外炎炎的熱氣順着洞開的窗戶直撲上來将兩人包圍，在誰都沒沒有意識到的片刻裡，他們之間的氛圍莫名存了點火花帶閃的意味。

路季予低頭看去，姜莞手心安安靜靜地躺着一枚名牌，紅色底上三個燙金的字：路季予。

“什麼時候發現的？”路季予一開口，覺得自己的聲音有點啞。

姜莞拿手機看了一眼時間，距離講座開始還有半個小時：“早上換衣服的時候發現的，你把名牌放在胸口的口袋裡了。”

他伸手從她掌心挖過自己的名牌，一塊小小的金屬鐵器，上頭還殘留了幾分溫度。

“一開始沒打算騙你。”他隻能這麼說。

“說真的，我也沒太驚訝。”這句是姜莞的真心話，她一直都覺得路季予挺與衆不同的，具體是哪一方面，她說不上來。但現在這種抓不住的感覺終于化成了實質。

路季予笑了笑，就她這心理素質，哪天要是他告訴他其實是個女的，她估計也特波瀾不驚：“知道你穩如泰山了。等講座結束，我在劇場門口等你。”

為了避嫌，兩人沒一塊兒走。路季予再回劇場後台的時候，全場已經塞滿了人，從後台望去一樓黑壓壓的一片都是穿着三中校服的腦袋，二樓屬于對外贈票區，大多屬于社會人士。

舞台上的嘉賓已經各就各位，負責這次活動主持的是學生會主席陳敏嘉。後台這會兒亂哄哄地聚着不少人，來來往往說不出來在忙什麼，個别驚慌失措的還撞到了路過的人。

許泐在人堆裡擠了又擠，終于在舞台左側的角落找到了他想找的人。想他跋山涉水灰頭土臉的來尋他，對方倒是一貫的潇灑自如，風度絲毫不減。

路季予靠坐在角落的一張課桌上，長腿随意支在身前，周圍圍着三五個高瘦的男生，身後桌上擺了一排未開封的奶茶，他右手手裡捧着一盒點心，跟旁邊男生說話的時候面上淡淡的從容，目光裡掃到不遠處站着的許泐，擡手用手裡的點心沖他随意比了比，算是跟他打了個招呼，看似散漫卻又有着點說不上來的妥帖潇灑。

許泐湊過去，周圍的男生見他來，自發地分散到兩邊給他讓出空間。

“在聊什麼？”他伸手在路季予的點心盒裡撿了一塊看着不甜的咬在嘴裡，說話聲音含含糊糊的

路季予轉手将剩下的點心擱到桌上，然後不輕不重地拍了下手，站直了身體：“在聊。”他沉着聲，難得一副認真的樣子。

許泐多少有點被他唬住了，嘴裡的餅幹也不咀嚼了，就等着他往下說。

結果路季予頓了頓才繼續開口：“你說，勒布朗的兒子為什麼管庫裡叫爹。”

“啥？”許泐被口水嗆到，彎着腰幹咳不止。旁邊一男生連忙開了杯奶茶遞給他。路季予順勢拍了拍他後背，一半順氣一半取笑他：“咱們的小霸王不得悠着點啊。”

小霸王是許泐班主任給他取的外号，原因還挺瞎，就因為他每次語文考試個位數都是八。

許泐喝了半杯奶茶才擡頭看他，總覺得現在的路季予跟早上比起來好像沒什麼區别，但眼底總是飄着一股淡淡的死感，他畢竟聰明看出來了點什麼：“早飯沒送出去？”

路季予斜着眼看他：“周子放這狗跟你又說了什麼？”

許泐樂了：“這還用他說？我說你也未免太不把我們當人看了吧。”他扯開一點旁邊的簾幕，從後台這個角度看出去觀衆區第二排的風景盡收眼底：“你沒看群嗎？群裡早就發瘋了。”

路季予眼神示意他繼續說。

“第二排那個美女啊。”

“剛剛有個高二仔認出來是他曾經的初中學姐，現在的嘉元女神。”

“哦。”路季予後腦勺枕在身後的牆上，眼神一點不帶動地盯着第二排的某個人，漆黑的眼眸裡沉着他一望無際的情緒。她這會兒跟不怕熱似得把頭發又全都披了下來，襯得整張臉愈發得小，一雙眼睛聚精會神，盯着台上的程想。旁邊的一個男生問她借筆，她笑了笑，直接把手裡正用着的給了他。

路季予想他以前怎麼沒發現，她其實很會釣人。長着一張清冷又倔強的臉，在推與拉的方寸間，她能準确地把握住那個絕佳的緯度，一次兩次不過是撓得你心癢癢，但是次數一旦多了，能讓人欲罷不能。

路季予現在的角度其實特别好，屬于他能看到她，但是她看不到他的那種。

但是莫名其妙的是，姜莞眼神往他這邊掃過來的時候，路季予跟被踩住了尾巴的貓一樣，立馬躲避似的偏過腦袋，連随意敞着腿也微微繃直了。

幸好許泐正忙着盯着舞台上的陳敏嘉，沒注意到此刻的路季予。

活動結束，姜莞收到了路季予的微信，說他臨時有事讓她去食堂旁邊的小超市等他一會兒。

舞台上擠滿了陸續上台和程想合照的學生，旁邊一片吵吵鬧鬧的，不知道誰先喊了一句：“高三的那個大學霸今天也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