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望月樓出來，街對面就有一處室外籃球場。

晚上天氣炎熱，空氣凝成大片的粘膩挂在人的皮膚表面。

夜晚的羅森燈火通明，附近沒有高樓建築，襯得這間小小的便利店如同是浩瀚宇宙間的一架沉默飛行的飛行器。

寂靜清冷，但又永恒浪漫。

姜莞依舊在貨架前挑冰牛奶，另一頭轉角處，陳敏嘉則在冰櫃前挑冰激淋。

“六根就夠了。”姜莞晃了晃手裡的牛奶：“我不用。”

陳敏嘉擡起頭，盯着面前手裡女孩子的牛奶，難得明知故問道：“你很喜歡喝牛奶嗎？”

兩人雖說是第二次見面，但是意外地，并不覺得有太多的陌生。

姜莞點點頭，目光盯着冰櫃，挑了根綠茶味的八喜，順着陳敏嘉的話嚴謹地說道：“是喜歡，不過隻喜歡喝冰牛奶。”

陳敏嘉了然的目光落在姜莞身上，她想到前段時間，有次路季予忽然問她哪個牌子牛奶冰過後最好喝。當時她沒回答上來，因為陳敏嘉牛奶隻喝熱的或者是常溫的，她從小就知道冰牛奶太寒了。

兩人挑完東西一前一後走到收銀台前，趁着收銀員掃碼期間，姜莞已經打開了自己的付款碼：“我來付吧，雖然隻是一根冰激淋，但是也算是賠罪了。”

陳敏嘉眼裡的情緒亮了亮，她并不是在這一刻才發覺姜莞的有趣的，但是是在一刻加深了這種印象。

陳敏嘉并沒和她多客氣便收了手機，那頭姜莞又多要了一個馬甲袋把東西都裝了進去。兩人買完單出來，自動門在身後唱着歌緩緩合上。陳敏嘉立在台階上，望着不遠處燈火通明的籃球場，靜靜站了有幾秒。

姜莞一直到踏下最後一級台階，才感覺後面的人沒有跟上來。她轉過頭，便利店清冷的白光烘在她細膩光潔的臉上，眼裡光也不複方才那般銳利無畏，轉而蒙上一層淡淡的嬌憨氣。滾圓的月亮高懸在她的頭頂，如果這時候再起一陣風，那一切就都恰到好處地像是一幅畫。

說實話，嘉元和三中對打這麼多年，陳敏嘉之前也不是沒有聽說過姜莞的名号，聰明又漂亮。但是她自己也是天之嬌女，就算傳言再熱烈，她也始終是維持着一種淡淡的懷疑和矜持的态度。

直到上次座談會上見到真人，陳敏嘉第一次發現，傳言還是謙虛了。

姜莞不單單是臉漂亮的那種女孩，高白瘦這三樣世俗的美女标準裡，她一樣不拉。但最吸引她的，還是對方眼裡那種始終疏離又清淡的情緒，一種天然的能把控全場的能力，會讓人天然地生出一種敬佩感，甚至是依賴感。

陳敏嘉也有自己的驕傲的。

你是很好，可是她也從來不差。

“我是喜歡路季予。”

遲遲歸來的晚風在這一刻吹散了她的話。

陳敏嘉從來沒有跟任何人說過這句話，即使周圍很多人都看出來了，但是她從來沒有承認過。

今天第一次，她短暫地放下了自己的驕傲。

“不過已經是之前的事了。”陳敏嘉看着姜莞的臉，平靜的臉龐上不見任何波瀾。

姜莞也沒有驚訝，而是用特别真誠地眼神盯着她：“我知道。”

“你知道？”陳敏嘉被她挑起了好奇：“你是知道我喜歡他，還是知道我不喜歡他了？”

“我都知道。”

“我還知道，你喜歡許泐。”

高手過招，從來一劍封喉。

陳敏嘉啞然了，她以為自己隐藏得很好，畢竟連當事人都沒有看出來。可是姜莞才跟他們見過兩面，她卻一眼看出來了。

“既然這樣，為什麼要拿路季予打掩護呢？”姜莞手摸過牛奶瓶冰涼的瓶身。

“他跟你說的？”

姜莞手頓了頓，沒說話，但是陳敏嘉就知道自己問錯了，路季予從來不會在人背後嚼人舌根。

“抱歉，我不應該這樣揣測他。”

“我和許泐。”陳敏嘉感覺到手上的提着的馬甲袋裡的雪糕正在以一種很緩慢的速度一寸寸融化，就像她心底的那個小小的洞一樣，在慢慢地擴大。

“我和他不太可能，我們家馬上要移民，我會去加拿大讀書。”

“異國戀？”事實上，姜莞并不是那種對别人生活很感興趣的人，用陳烏林的話來說，她挺冷血的。但是陳敏嘉的坦蕩讓姜莞生出了一種說不上來的好感和鮮有的好奇感。

“我有個姐姐和他男朋友就是異國戀，很累，結局也不美好。”陳敏嘉背着光站着，臉隐在一片陰影裡。

“不過說到底，還是喜歡得不夠多吧。”

“我是喜歡他，但是沒有喜歡到能為他面對許多的麻煩，而且你今天也看到了，他實在太幼稚了。”

“既然這樣，為什麼要讓他誤會路季予呢？”

陳敏嘉：？妹妹，我跟你坦白我的感情呢，你能不能按照世俗的走向稍微開導一下我，倒不用每時每刻都關注着路季予的清白吧。

陳敏嘉深吸了一口氣：“因為不是路季予，他就不會放棄。”

不是比許泐厲害的人，許泐就會一直不定地追着陳敏嘉問為什麼，她不是心軟的人，但也會害怕自己被磨到答應他。

“你是從哪裡看出來他放棄你了？”姜莞想到許泐今天在飯桌上的種種表現，又一次深刻體會到“當局者迷”這四個字。

如果放棄，他會貼心地坐在你旁邊關心你喝不喝酒？如果放棄，他會不惜要下路季予的面子，給你找回場子？

“媽的，許泐，你是什麼時候變成畜生的？”

籃球場猛烈的探照燈下挂着四道黑影。夜風裡混着少年炙熱的喘息聲和初夏悠長的蟬鳴叫。

周子放擡手一個球砸在站在球框下的男生身上，汗水一滴滴貼着他的額角滑下。李牧是臨時被緊急call來的，這會兒站在場邊聽一個叫高卓的男生跟他娓娓道來全部的故事。

這哥們說事跟寫作文似的，舞文弄墨不說，還夾雜着不少自己的主觀評價。李牧本來心煩沒什麼心情，這會兒聽着聽着倒也入戲了。

“兩男争一女？”他生理不适地皺了皺眉，有點不太相信這麼土俗的劇情也能發生在路季予身上。李牧偏頭問另一邊一直站着拿手機回消息的人：“他說得都是真的？”

路季予剛前腳答應了季陽的生日會邀請，後腳這小子就發了一個36頁的生日企劃word讓他過目。路季予點開文件用3.6秒看完後，已經開始後悔為什麼要因為一時心軟答應他的邀約了，然後用0.36秒打了一個“滾”字發過去。

現在反悔應該也還來得及。

“什麼真的假的？”路季予回完消息，才有空看了一眼跟他說話的人：“你怎麼在這？什麼時候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