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季予打了一輛車去落英巷，半路接到周子放的電話，對方支支吾吾了半天有些魂不守舍的樣子。

路季予這幾天心裡挺亂的，也根本沒怎麼睡好，他沒力氣在電話裡跟他扯皮，直接約了人在雲記見面。

他雖然沒什麼胃口，但還是點了一份雲吞面有一搭沒一搭地吃。

對面坐着的周子放一言難盡地盯着他，搞得路季予胃口更差了。

“其實我真不是因為分數緊張。”周子放主動開口，他今天穿的有些邋遢，亂糟糟的一身，很丢潮男的臉。

“這事我就跟你說，你别告訴别人。”

路季予最煩聽别人的秘密，他很想讓對方打住，但是周子放的嘴已經快他一步。

“志願表交上去的時候讓我改過。”

“第一志願改成了首都的k大。”

路季予不明所以地看了他一眼。

“k大？不挺好？”他卷起長襯衫的袖子後拿起筷子，擡頭對着玻璃門外那隻搖頭擺尾的流浪狗看了兩眼才又低下頭扒了口面。

周子放聽出來路季予話裡的意思：“我填的時候也沒想過自己能考上k大，就随便填填，但是前幾天我在網上對了答案，感覺有點不妙。”

“不妙在哪？”

“你還真别說，要是按照往年的分數線來看，我指不定真能上k大。”

路季予真當他有什麼事呢，不由得冷笑了一聲：“哥哥，你這凡爾賽得有點厲害了吧。”

周子放端起手邊的茶水灌了兩口：“我在你面前有什麼可凡爾賽得？那不是關公面前耍大刀嗎，說真的我是真沒想過自己能考到首都去，畢竟你也知道我是個不折不扣的媽寶，我家裡人都不同意我去外地，況且我爺爺奶奶這幾年身體也都不好——。”

“說白了，我真挺糾結的。”周子放唉聲歎氣了半天，頗有點無病呻吟的感覺。

路季予幹脆停了筷子，又抽了兩張紙擦了擦嘴，兩腿叉開，雙手抱肩地看着眼前這位事兒爺。

周子放看着不拘小節，好像是個五大三粗的小爺們兒，但是心思挺細膩的，刷個網上的短視頻都能嗷嗷哭。

“他們親口跟你說的？”

“什麼？”周子放不解地問。

路季予拿下巴指了指他：“我說你爺爺奶奶親口跟你說想讓你留在南遠的？”

周子放的父母工作都挺忙，他從小基本都是爺爺奶奶帶大的，這其中的感情不言而喻。與其說周子放是媽寶，不如說他是爺寶奶寶。

周子放耷拉着腦袋剝手裡的蒜頭，路季予一刻沒留意他，這貨已經剝了一桌的蒜頭皮了。

“這倒沒有。”他搖搖頭：“但是有些話不用說你也是能感覺得到，我知道他們想我留在他們身邊。”

路季予注意到店家不友善的眼神掃到周子放面前這鋪了一桌的蒜皮，下意識地收了敞開的腿，清了清嗓子。

“你要是去首都讀個不入流的學校，擱那兒吃喝玩樂，我保證不僅你爺爺奶奶，你全家都能買了站票連夜趕過去把你逮回家。”

“但是哥哥你現在要是去上k大，他們就算再舍不得，也不會阻攔你的。”即使k大的文憑對周子放來說可能也沒有太多的助力，但他既然填了，那肯定内心深處裡想要去那兒的。

周子放漸漸覺得路季予本質裡是個很敬仰“愛”的人，也許是因為他的父母就是一對相敬如賓的佳偶，有着同樣的目标和理想，無論相聚或離散，他們的心裡始終裝着彼此，有大愛也有小家。

“可是你上次不是還說要是你女朋友背着你偷偷跑去國外，你這輩子都不會再想見到她了。”周子放揉了揉眼睛，手上沾着大蒜液，辣得他眼睛一下就紅了。他擠了擠眉眼順勢做出一副楚楚可憐的樣子，頓時惡心到讓人沒眼看。

路季予偏開頭擡手招來店家打包了一份雲吞面，然後攤了攤手看周子放，一臉欠扁的樣子：“你也都說了是上次了。我這叫什麼？這叫歲月賦予人的成長和從容，哪像哥哥你，永遠天真，永遠爛漫。”

周子放聽出來他這是在罵他，沒怎麼在意反倒拍了拍手，坐直身體：“我聽陳美雲說姜莞把你認成了她的護工，那個真有這回事嗎？”

周子放話音剛落，路季予伸在桌下的腿冷不丁地踹了他一腳，兩個人做了這麼久好朋友，實在太熟悉對方的招數了，周子放笑着猛地一下站起來往後完美躲開。

路季予也沒跟他糾纏的意思，沖他搖了搖頭，一副很失望的樣子，拿出手機買了單，然後指了指周子放剝了一桌的大蒜看他，十分惋惜：“哥哥，這大蒜可是要錢的，你想辦法自己付吧。”

路季予沒忘記周子放來的時候分文未帶，連手機都忘家裡，車費還是掃的他的碼。

路季予提着外賣袋進醫院病房的時候，正巧碰上從裡面出來的陳烏林。

他視線一擡，正好落在他套在襯衫外套裡的T恤衫，上面印了一家大型咖啡連鎖店的logo。

陳烏林也注意到他的視線了，下意識地緊了緊自己的外套，把裡面的衣服藏起來。

路季予跟他本來就不熟，也沒打算跟他說話。

但是陳烏林攔在他面前，沒讓他進去。

“路季予，有一件事我一直很好奇。”

“你當初究竟為什麼會考去德文。”

路季予本來還以為對方要借着自己竹馬的身份，興師動衆地讨伐他，倒是沒想到陳烏林會問這個問題。他想，這事你拿來問我，你應該回去問你媽更對。

陳烏林剛入校的時候自打知道路季予是走後面進來的心裡其實一直都挺看不上的，包括後面幾次他的成績排民超過他，陳烏林都覺得不過是對方運氣好罷了，甚至也會開始懷疑他是不是用了什麼卑劣的手段。但饒是他再怎麼被沖昏頭腦，陳烏林也知道人不能一直都走運。

他不得不承認，路季予是有實力的，并且這實力還很強。

所以他絞盡腦汁想要知道原因。

但是路季予當然不會告訴他。

“人有失手，馬有失蹄罷了。”路季予聳了聳肩，話不投機半句多。

路季予走進病房的時候，姜莞正跟旁邊床今天新住進來的一個小女生聊天。

那小姑娘正笑得開心，但是一看到路季予走過來，眼睛瞬間看直了。她以為剛剛走的哥哥已經很不錯了，沒想到來了個更極品的。

“你的雲吞面。”路季予把提了一路的面遞給坐在床上笑得嘴還沒合攏的姜莞。

姜莞挺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不是說我還不能吃東西？”但她嘴上雖是這麼說，手裡動作一點沒停已經麻利接過來，解開塑料袋，揭開蓋子，香氣瞬間撲鼻。

面和湯都還是熱的。

但是。

“有點坨了。”她嘗了一口，中肯地評價道。

路季予這會兒已經坐回到專屬他的那個護工座位，聽姜莞這麼一說，他剛拿出的手機又重新塞回口袋：“嗯，怪我，我下次就應該直接給你把廚師打包一起帶過來，保證不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