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國一九七八年,某偏僻山道。
一男一女匆匆行走在山間,高大的樹梢遮陽避日,太陽灼熱的炙烤感才稍微減弱。
“當家的,在樹陰底下歇歇,上了日頭,陽光毒辣的很。”
婦女說完搜尋一番,找了個樹根底下的位置,上前用手擀平草木,撿出掉落的枯枝硬葉,便坐了上去。
身軀後仰靠在樹杆上,深深的喘一口氣。
男人也沒多說什麼,他手裡抱着個孩子,早就累了,身上藍色的衣服前胸後背已經被汗水浸成深色。
孩子被男人擱在樹下,陽光透過繁茂的樹葉斑駁照射,有一縷陽光不偏不倚的投射到孩子緊閉的右眼上。
這是個大約三歲的女娃,頭上用紅頭繩綁了兩個小揪揪,頭發幹燥發黃,小臉蠟黃蠟黃的,嘴唇幹裂起皮。
身上的衣服亦是破破爛爛的,補丁累補丁,袖子和褲腿短上一截。
很明顯的不合身。
手上更是一層的繭子,手背黢黑,一層厚厚的污泥覆蓋着。
一雙布鞋露出大腳指頭,腳指甲裡塞滿黑色的髒東西。
渾身上下唯有那對紅頭繩勉強入眼。
瘦瘦弱弱的躺在草地上,就算刺眼的陽光打在眼睑上,小女娃仍舊一動不動的躺着,放下時是什麼姿勢,現在還是什麼姿勢。
婦女蒲扇大的手不停朝自己脖頸扇風,試圖降下些溫度,撸一把額頭脖子上的汗水,甩甩手,汗漬灑落周邊草叢。
擡頭左右望了望天上的日頭,耳邊嘶叫的蟬鳴像是永遠不會停歇,咂咂嘴,不由抱怨:
“這大熱的天還要在外頭跑,可真是遭罪,買家啥時侯要不好,偏偏這時節,我看啊,就是故意折騰人的,等到了他家,不好好扒一層皮下來,我還就不相信了...”
“當家的,你看那娃子要醒了沒,算算時間應該快了,你瞅着點,别讓她叫出聲來,吵人耳朵...”
至于娃子醒來逃跑的問題,劉金花壓根就沒想過,前不着村後不着店,她一個三歲的女娃娃能跑到哪裡去。
再說,她跟她男人是擺設不成,做這行多年,要是讓個奶娃娃在手上跑掉了,那不是贻笑大方,丢人丢到家了嗎?
張富貴聞言,阖上的眼睛掀起一條縫,女娃好好的躺着,并沒有半點要醒來的征兆,天熱氣燥,便不耐煩地說:
“你隔得也不遠,不會自己看,幹啥事都要使喚我。”
“嘿!我不使喚你,我使喚誰,我使喚别人你還不樂意呢。”劉金花可不慣着張富貴,當即頂了回去。
她長得不說别的,至少是莊上一枝花,想跟她獻殷勤的能從莊頭排到莊尾。
張富貴沒再吭聲,心頭默念,他是好男不跟女鬥。
劉金花見張富貴不說話,也覺着沒意思,取下背着的水壺灌口水,手背蹭蹭嘴角邊上的水漬,大大舒一口氣,随即伸手遞過水壺:
“你也喝喝,天熱的厲害,可别中暑了。”
劉金花頂也是真頂,可也心疼自己男人。
“欸。”張富貴接過水壺,喝了幾大口,緩解冒煙的嗓子。
“還有多久能到買家?”
“翻過這座山,再往山裡走點路差不多就到了。”張富貴含糊,他也不确定,隻模糊有點印象。
“什麼人家戶,住的犄角旮旯,走一回得一天不止。”
“别抱怨了,想想跑一回的錢。”
劉金花這回倒是喜笑顔開,腦海裡浮現出錢的數目,心熱得緊,一年到頭,難得遇見這麼人傻錢多的大戶,再翻三座山她也願意。
兩人也着實累的慌,天沒亮墊了個幹饅頭就出發,如今是半下午的時光,隻進了點水,肚子裡空落落的。
“饅頭帶了幾個?”張富貴舔舔嘴皮子,不歇還好,一歇下來,肚子裡鬧翻天,叽裡咕噜叫個不停。
“六個。”
“拿兩個出來,一人一個吃了墊墊。”張富貴略想想,還夠。
“行。”這種事上劉金花聽張富貴的,畢竟張富貴要有經驗得多。
她很少外出,一般隻收收貨,賣貨腳程遠,她男人心疼她,很少讓她一起陪同。
天高雲淡,棉花似雪白的雲朵漂浮着,山道裡,樹葉被曬的焉焉,飛鳥躲進樹梢,站在枝頭埋頭梳理羽毛,或上竄下跳踩上樹枝的發出清脆“咔嚓”聲。
有的鳥兒像是在交流,你叫一聲,我喚一句,成雙成對的飛躍在林間枝頭。
一陣山風拂來,山林間沙沙作響,草木顫動,好像周圍的一切都活了過來,紛紛感歎着好舒服,希望再來一次。
劉金花夫婦趁着這股山風,不約而同地揪住胸前衣襟,扯遠放開。
揪住扯遠放開,讓風穿過身體,帶走一身的熱氣。
舒服得喟歎一氣。
風把兩人得氣息送得遠遠的,在山的另一頭,叢林間緩緩行走着一頭龐然大物。
濕漉漉的鼻子不停嗅動,捕捉着空氣中的氣味。
背部黃黑交錯的條紋在林間一閃而逝,腹部到嘴唇部位是黑白相間的毛紋,四肢強健有力,落在地上的聲音幾不可察。
猩紅的舌頭伸出嘴巴,舔一圈嘴唇四周,舌尖舔過上下四根鋒利的牙齒。
嘴唇周圍紅色的血液浸濕,下巴白色的毛色亦是沒能幸免。
一個碩大的“王”字印在巨大的額頭上,下方是一對冷漠高傲的雙瞳,淡黃色的瞳孔中一點黑色點綴其中。
銳利的眼神掃視着周圍環境。
是一頭大老虎。
行動敏捷,牙齒完好,身上未見明顯傷痕。
是一頭再健康不過的大老虎。
風中傳來陌生的氣味,老虎前腳停頓片刻,尾巴停擺,躬起身軀,快如閃電的朝着氣味的方向奔跑。
任何踏足于領地範圍内的陌生大型生物,老虎多疑的性格都會前去打探一番。
氣味傳來的方向正是它必經之處。
它正在前往水源。
每天這個時候,都是在水裡泡着,今天進食的原因,還沒到小溪裡。
吃飽喝足的老虎顯得格外慵懶,它靜悄悄地停在林子裡,打量着坐在地上的兩腳獸,一動也不動。
張富貴三兩下吃完饅頭,幹吃饅頭噎得慌,剛拿起水杯時,就察覺好像被什麼東西給盯住了。
幹他們這一行的對目光的注視格外的敏銳。
林間的鳥鳴聲什麼時候停止都不曾發現,拿着水壺的手控制不住的顫抖着,心跳得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