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頭萬緒在他腦海中亂成一鍋雜糧粥,蒙望很不符合身份地向前踉跄半步,聲音帶着一點點難以察覺的抖:“請問……有白菊花嗎?”
玻璃櫃台後的人窩在椅子裡無聲無息,如果不是目光掃到櫃台,很難發現這還有個人。
小人兒好像才聽到聲音,微微仰起頭,閉着眼睛,安靜地“看”着蒙望。
時間仿佛就此凝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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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夢半醒地,厲行也不知道他在壁爐邊呆了多長時間。
直到外面一道驚雷。
他困頓地睜開眼,對空無一人的花店怔了許久,才想起莫尹出去取藥了,留他在樓下看店。
既是看店,多少要有點兒看店的樣子,厲行慢吞吞地移動輪椅到玻璃櫃台後面。
不過才到櫃台後面坐了不到十分鐘,他就後悔了。
壁爐的火烤不到這兒,外面又下起了雨,潮氣一縷縷地穿過木地闆返上來,輪椅散發的熱量不足以驅散厲行身上寒意,他不由得裹緊身上的毯子。
厲行把手腕通訊器遞到耳畔根據震感聽時間,下午四點半,莫尹應該快回來了,厲行想。
正在猶豫是留在櫃台前等莫尹回來,讓莫尹把他搬回壁爐旁邊,還是自己慢吞吞挪回去的時候,晴天都不見得有顧客的花店趕在雨天要打樣的時候來了客人。
厲行的視力很差,左眼失明,右眼隻能看到模糊色塊;聽力也很差,響徹天空的驚雷在他聽來就像是禮貌的敲門聲。隻不過是他的世界太安靜,宛若敲門的驚雷才顯得那麼突兀;而他的睡眠質量又太差,所以一點點敲門聲就能叫醒他。
門鈴檢測到有人進來,自動發出的“歡迎光臨”厲行也沒聽見,還是手腕通訊器傳來明顯震感,厲行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有人進來了。
他動了動指尖,想摸出助聽器戴上。指尖落在熟悉的位置,卻沒有碰到他想要的東西。
大概是從壁爐挪到玻璃櫃中間什麼時候掉了,厲行閉着眼睛把腦袋轉向門口。
B3這兒買花的人不多,隻幾位常來的熟客他都知道。
這個人……
厲行看不見,也聽不見,但嗅覺還算靈敏,厲行認為這人是第一次來花店。
新顧客還是要招待一下的,他擺爛不能連累莫尹生意……厲行敲敲輪椅扶手,脊椎向後靠。
一道細微的電流聲過後,厲行通過脊椎接口連接人工智能。
“好久不見,厲行。”
厲行“聽”見歐文說。
“好久不見。”
厲行在大腦裡“說”。
厲行的視力和聽力仍舊差到可以忽略不計,但接入人工智腦後,他可以通過另一種方式“看”這個世界。
歐文用他的機械聲替厲行招待顧客:“下午好,先生,請問我能為您做些什麼?”
“下午好,有白菊花嗎?”
厲行聽見一道彬彬有禮的聲音。
蒙望對外形象是個殘暴冷酷不近人情的煞神,外星系人看蒙望如看惡魔,萊德人自己也常用蒙望吓唬不聽話的小孩兒“再不聽話就讓蒙指揮官把你抓進部隊關禁閉”……
但不管怎麼說,蒙望是埃克斯帶在身邊教了三年的關門學生,接受了萊德軍校正統精英式教育、并以優異成績提前畢業的優秀畢業生。如果他想,他随時可以裝出一副溫文爾雅的和氣模樣。
現在,他就擺出了這個架勢,并騙到了看不見、也聽不見的厲行。
厲行仰着臉,無害地笑了下,剛要回答有,腦海中忽然響起急促的一聲“滴”——
神經元接入人工智腦,外界訊息轉換成數字信号流入厲行大腦。
因為數字信号沒有聲音,而厲行需要判斷是誰在跟他講話,所以歐文會自動将聽到的聲音與數據庫中的聲紋一一比對。
歐文在浩如煙海的聲紋數據庫中找到了匹配對象。
“滴——”
“經核驗,該聲紋與萊德星系,蒙望,高度匹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