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人沒反應，漫長的寂靜中，厲行心底浮現出一個難以置信的答案。

——蒙望。

隻能是蒙望吧，B3沒有人晚上買花，也沒有客人會站在店裡不發出任何聲音地盯着他。

助聽器又不知道掉哪了，天黑了，花店沒開燈，單憑壁爐火光厲行連光影都看不見。上次不知道對方是蒙望，這回當着蒙望面，厲行有些不敢用脊椎接口。

這導緻厲行什麼信息都接收不到，除了對方身上淡淡的沐浴露香氣。

淡淡的木質香，挺好聞。

厲行思緒發散地想到蒙望信息素，戰場硝煙，聞過的都說惡心。有人斷言：就算蒙指揮官是讓Omega腿軟的最強S級Alpha，他也找不到Omega，因為沒有Omega會喜歡他的信息素。

厲行很早就在教蒙望控制信息素，教的時候也沒說這個未來用于控制信息素，隻說蒙望早晚用得上，現在有空抓緊學。

提高信息素控制能力的訓練大多與精神力訓練相關，精神力枯竭後的疲憊與惡心對年少的孩子來說無異于酷刑。但不管蒙望怎麼讨厭怎麼想逃訓，厲行都雷打不動地押蒙望進入歐文由構造的高維全息沉浸式模拟訓練系統。

得知蒙望入讀萊德第一軍校後，厲行短暫地想過：嗯，沒白教。

這氣味對蒙指揮官的人設是增益buff，讓人覺得蒙望骨子裡流淌着血腥與掠奪，生來就該是戰場指揮官。

但彼時蒙望隻是個不知道底細空降軍校的少年，如果不會控制信息素，天天帶着一身嗆人的戰場硝煙味到處亂晃，想想就招人煩。

想到那副他沒見過的場景，厲行莫名想笑。

可惜現在不是能笑的時候，蒙指揮官正來者不善地站在面前。

蒙望一個人來，那莫尹呢？

他來幹什麼？總不能是莫尹半路出意外，蒙望沒收到花，來店裡退錢吧。

按理說蒙指揮官不差這點錢，但一想到蒙指揮官能扔下前線戰事在B3穩如泰山地呆五天，還有心情買花，厲行就覺得沒什麼不可能的。

厲行靜靜坐在輪椅上，盡職盡責地扮演一個毫無行動能力的病人。

他有點冷，蒙望拿走毯子不還他。

厲行不知道怎麼管蒙望要毯子，他覺得蒙望應該有這種自覺——他為什麼要裹着毯子縮在壁爐邊呢？當然是怕冷啊。

蒙望皺着眉，他跟Omega交集不多，偶爾接觸幾個也都是軍隊裡的，比一般Alpha還能打。不确定每一個Omega都這樣，還是這個Omega格外懂得利用自身弱點使Alpha心軟。

他必須承認這個Omega的模樣很可憐，蜷縮着的身體微微顫抖，寬松睡褲被燒出不規則的黑洞，露出一截細瘦的大腿，烏青印痕深深淺淺，仿佛飽受蹂躏。

蒙望移開眼神，把毯子還給Omega。

他低頭看掌心，被火焰灼燒過的地方有微弱刺痛感。但也就這樣，很快就沒感覺了。

蒙望不後悔親自用手幫Omega掐滅這簇從壁爐中逃出來的火苗，隻是奇怪他為什麼下意識去救Omega。

因為這位這張臉和厲行一模一樣嗎？

他和厲行驚人的相似，眼皮的褶皺、眼尾的兩顆小痣，嘴角的弧度……簡直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這合理嗎？

蒙望認為不合理，但又不确定。

埃克斯、連恒戰死，θ-64消失，宇宙中知道他來曆的人早都死絕了，誰能拿到厲行的基因、用厲行的基因複制出來一個和厲行一模一樣的Omega？

蒙望自己都不知道他要來B3，這個Omega背後的人又怎能事先安排好這一切？純巧合？

……

倒也不一定，蒙望忽然想到秦顯。

宇宙中沒有什麼事能瞞過秦顯，飛船是秦顯留在海底的，如果秦顯預設飛船自由航行目的地為B3，那他就是會被送到這兒。

蒙望面色有些沉，少頃，他問：“你來B3多久了？”

厲行什麼都沒聽見，沒有任何反應。

蒙望停頓半晌，俯下身，在距離厲行一拳遠的位置又問一遍：“你來B3多久了？”

厲行先是察覺到氣流變化，然後是一股噴灑在頸側的熱氣。

身體裡陡然鑽出一股電流到處亂竄。

這感覺很古怪，厲行擡起頭。

厲行動作速率很慢，但又帶着一種奇妙的節奏感，不會讓人着急。

毯子裡伸一根纖細手指，指向耳側，微微搖頭，意思是他聽不清。

事實上，這個距離、這個音量的話，厲行差不多能聽見，大概猜到蒙望問他在B3呆了多久。

但他不想回應蒙望，或者說不知道如何回應蒙望。

——先頭也不回離開的人，這會兒問這些，有什麼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