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平城都如此,洛陽情形隻會更甚。
如此,通行都有諸多麻煩,行軍隻怕更多辛苦
阿嶽因拓跋宏曾有許諾,倒變的格外上進起來,閑來無事便讀書。
韶華看在眼裡,隻覺得:果然,為官做宰才是阿嶽畢生所願,而今整個人瞧着都精神不少。
阿吉也笑,“可不?将來封侯拜相,可不要忘了我這微時的阿姊。”
阿嶽被兩人逗的總算笑了一下,這才道:“阿姊在宮裡做掌令的時候,也萬萬不要嫌棄我這阿弟才是。”
韶華看他兩有來有回,覺得頗為有趣,端起一盞蜜水來飲。
方飲過,喉頭突然一陣腥甜,她下意識的張口,竟嘔出一口血來…
自大軍發都至于洛陽,果然霖雨不霁,拓跋宏卻仍诏六軍發轸。
當日,拓跋宏戎服執鞭,禦馬而出,整裝待發。卻被百官抱住了馬頭。(注8)
在雨中苦勸:“請陛下停止南伐。”
拓跋宏卻說:“廟算已定,大軍将進,諸公更欲何去?”
尚書李沖先開口道:“今者之舉,天下所不願,唯陛下欲之;臣不知陛下獨行,竟何之也!臣等有其意而無其辭,敢以死請!”
拓跋宏臉上忽生怒容:“吾方經營天下,期于混壹,而卿等儒生,屢疑大計;斧钺有常,卿勿複言!”
拓跋宏不聽其言,執意要走。
安定王拓跋休,左仆射任城王拓跋澄等又上前來。并不多言,隻啼哭不止。
安定王拓跋休是景穆帝之子,與文成帝拓跋濬一輩。
論家禮,拓跋宏可稱其一句阿祖。眼看其老淚縱橫,他亦不忍,語氣難免平和三分。
“今者興發不小,然動而無成,未有寸進之功。朕以何面目上祭宗廟,下告黎民,傳言後世?”
直到此時,拓跋宏才長長的舒了一口氣。
以十分溫和的語氣,終于圖窮匕見:
“朕世居幽朔,欲南遷中土;苟不南伐,當遷都于此,王公以為何如?欲遷者左,不欲者右。”
前南安王拓跋桢,自拓跋宏以孝道饒其一命後,便投桃報李,對至尊頗多支持。
後因在宗族大會上當衆支持至尊興喪制改革,此番特被解除終身禁锢的原旨,允他随駕出征。
拓跋桢見此機不可失,連忙一步跨出,跪于泥濘中,“成大功者不謀于衆。今陛下苟辍南伐之謀,遷都洛邑,此臣等之願,蒼生之幸也。”(注9)
此話一出,衆臣皆驚。
隻因大雨滂沱,掩蓋衆人波詭雲谲的複雜心思。
直至此刻,衆人才感慨,南伐隻是一個用于外示的局,至尊意在謀遷。
兩兩相持之時,人的心就會趨向于二選其一,而非選與不選。
拓跋宏再次施展自太後處所學,将決定交給他們自己。
這一路南來的艱辛溢于言表,如今,被置于烤火之上的成了他們自己。
願遷都否?不願。
卻又同時因焦慮南伐,不敢多言。
如此,遷都大計遂定。
韶華和阿吉交換下眼神,兩人都笑了起來。
那被特派前來傳達當日情形的侯官見娘子滿意,心下也舒了口氣,轉而去找中官雙三念回禀。(注10)
韶華如今好多了,虧得阿嶽救治及時:以蛋清并牛乳催吐,所幸食入不多,此法才有效。
此後幾日,阿吉不敢擅專。便偷偷請常夫人上山坐鎮,吃食一并由馮夙親自料理。
馮修見馮夙每日忙甚,過來問候,方知事情始末。
他沉吟片刻,這才道:“你将那茶葉餘出來一些給我,我去查查看是什麼毒。”
兩人雖職位相似,爵位等同,可馮修畢竟是公主子。門路更廣,且同陛下關系較己更近。
馮夙想了想,覺得妥當,便告常夫人,勻了一份茶葉給他。
拓跋宏甫一至洛陽,便遣雙三念攜玺書上方山勞問。
韶華人尚未至,拓跋宏的寶印和過所已到。诏書上稱:冊為左昭儀也。(注11)
倒與當年老姑母在同一個位置上了。(注12)
阿吉覺得可惜,“才左昭儀,其上還有皇後呢。”
左昭儀位雖僅次于皇後,至尊亦固然情深義重。
阿吉也并非有所不滿,隻是可惜時間不對。
這個皇後的位置本應是韶華的才對,如今雖貴為左昭儀,到底矮人一等。
韶華面上浮現出澹澹笑意,似不以為意。
心中卻說:終于到了這一天。
江湖固然逍遙,廟堂的恢宏炫麗卻格外有魅力。
自古權勢動人心。
她因地位混沌,經曆也算辛苦,卻從未想過差點死于至親之手。
就算當年,太後姑母也沒要她的命。
如今有了诏書印信,也算過了明路,好歹再不能被暗害了。
若是現在就死去,那才真是冤。
壯志未酬身先死,哪兒還能有比這更遺憾的事。
繞開姑母的束縛,創造一番偉大的基業,本也是她的心願。
是她和拓跋宏在馮王寺的三世佛前許下的共同心願。
此去由平城至洛陽,韶華飛奔尋夫去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