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宏與他徹夜長談,想必相聊甚歡。
再一次聽到他,卻不怎麼妙。
北來的第一場仗,他便跟着同為北來的劉宋皇子劉昶伐襄陽,卻大敗而歸。
這雖然是元宏的計劃之一,可王肅是有别的責任在身的,他要負責安撫南地民衆。
她隻想起元宏燭光下微微鎖起的眉,整個人如沐浴于日光下的武岡山石窟。
她想大概是有些不滿意的吧,好歹又在其後的随駕親征時扳回一局。
韶華一笑,當真眸如點漆。雙靥因小爐在側,而有些紅撲撲的粉色,像湖中嬌美的蓮花。
她在想,王肅究竟與那些遊手好閑的子弟不一樣。世家出身,自持才學,又豐有姿貌。因為要報仇,理應是個野心家才是。與人幽會,倒也不是不行,隻看那人是誰。
王肅依然保持着十分恭敬的姿态,唯一雙含情目仍在望向她。韶華泰然受之,認為這是對美人的嘉獎。
王肅實有江左名士的風采。
随後閑聊兩句,韶華便請王肅飲一盞蘭雪露。笑說, "此盞沒有茶底,但是可以加入茶水,應很契合王郎江左的口味。"
王肅自然笑納,并不提那女郎君。韶華也無告人八卦的毛病。
至晡時末,天色尚未暗下來,這大抵是夏日的好處。日頭很長,像是比原本多出些時光似的。
韶華歇的倒有些累了,想走卻又走不了,因元宏尋她至此。
他與她耳語一番,韶華不由得一怔。
元頤既又有秘信來,那麼一些事很快便可以塵埃落定了。
她回過頭去瞧元宏,隻見他對她輕輕颔首。
許是她的怔忡有些惺忪,亦或是她發愣的模樣實在像一頭誤闖密林的小鹿。
叫元宏忍不住去吻她。
至尊欲在外行事,自有中官早已預備好圍帳。
韶華因方見了男女幽會的情景,此時也有些心猿意馬,對元宏愈發熱切起來。
元宏隻瞧她眼波欲流,實在像一隻粉嫩的水蜜桃,皮薄的手不能拿,隻好去吮。
元宏仿佛能嘗到些甜味,還伴着沁人的芳香,隻又抱着她問 "又用了什麼香粉?"
韶華慢半拍才笑起來,懶在他身上不起來。卻說:"是花香,可不是香粉。官人不知羞,怎忘了這是林間亭中,自有野花芬芳。"
元宏恍然: "原來是野花,我說怎會如此香甜。"
他用手玩她的垂髫,一語雙關, "那這朵野花還有花蜜可采撷麼?"
韶華此時正是柔情綽态,媚于語言。聞此,隻哼了一聲算是應了。
元宏甘做小蜜蜂,忙不停歇。
他在次日即為其後将要發生的事做鋪墊。
在群臣問起居時,方道:“昨日方澤,殊自大暑,遇天雲蔭密,行人差得無弊。”
鹹陽王元禧卻會錯意,誤以為至尊阿兄是在自诘,隻好将話擰過來說:“陛下德感天地,故雲物凝彩,雖複雨師灑掃,風伯清塵,豈過于此!”
元宏看了看他,心道了聲還好。這方悠然引出他真正的意思:“伊洛南北之中,此乃天地氤氲,陰陽風雨之所交會,自然之應,非寡德所能緻此。”
他不将天象自然與德行相連,恐其後會有臣工批評他無故廢黜發妻,德行有虧。
這無故兩個字,倒有些冤枉。
情态至此,元宏必要廢後。是斷太子一臂,也是斷舊貴一臂。
他明知三娘與此事頗多牽連,卻無法宣之于口。一來,此時并非良機。
他需要一個誘因,來打亂舊貴們行事的節奏,使他們盡快圖窮匕見。
其二,同為一門所出的馮氏女,若三娘落罪謀反,韶華又怎麼當皇後呢?
為了乃姊,隻能如此了。
言辭上還需斟酌,元宏頗廢了些腦筋,最終由王質親自捉筆操刀,将诏書拟好。(注2)
因這一點冤枉,元宏自然隻能将這般氣不過付諸于韶華身上。
事畢,他眯着眼小憩。韶華卻不睡,一會兒玩玩他的頭發,一會兒又摸摸他的臉,最後還使壞,用垂髫的尖尖去逗他的塵柄。
他被逗的顫抖起來,隻好将人擁過來,啄吻,問她怎不去玩水,竟來玩他?
韶華又用垂髫去輕劃他的臉:“一個人戲水有什麼意思?自然是至尊更好玩喽。”
元宏欲罷不能,又去吻她。
此事不好拖,元宏便于七月頒旨廢後 。
其後,果見天象有異。元宏一面嘉獎太蔔令預報辛勞,一面十分感慨自己的睿智。(注)
他将與廢後姊妹相見的時間留給韶華,自己則以久旱,鹹秩群神;自癸未日至乙酉日,三日不食以祈雨。(注3)
他在高樓中待了三日。
群臣唯記至尊身體康泰否,便不再有誰去關注皇後是否當廢否。等消息傳出諸行台,已是塵埃落定。
是夜大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