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新的一周。
伴随響亮的鳴哨聲,不同班級的學生從不同樓層走出來。
“一!一!一二一!”
鳴哨聲終止,又換成廣播體操播報:“第三套全國小學生廣播體操,七彩陽光,現在開——”
播報被掐了,一陣電流音蹿進喇叭裡,持續了三五秒,教導主任胡旗吹了吹話筒:“今天不跑操,說事。來,上周五去二中鬧事的同學,念一下名單,高一16班應悄、高一15班郝帥、姚舜禹、高二3班任響、關崇洄、高二8班邵敏榮……”
名單上隻有二十個人,很快就念完了。
名字念完後,教導主任單獨點名:“郝帥,好啊郝帥。又是你小子,你自己算算,這個月幾次了?幾次被我點名了?”
戰術性停頓後,胡旗接着說:“當晚在場的二中學生,有一部分同學認為郝帥沒有主動動手,還有一部分同學認為郝帥的行為非常惡劣……經過我們三中老師的共同讨論,郝帥,記大過一次!”
胡旗這人,三中公認的啰嗦,長篇大論能論一個大課間。
“還有邵敏榮,聽說你在二中很威風啊,還拿馬桶搋子搋同學的臉?”
底下頓時狂笑不止。
“肅靜!都别笑了!有什麼好笑的?”胡旗語氣嚴厲,“各位,醒醒吧!醒醒吧!都高中了!高考迫在眉睫,還有心思在那笑呢!學校、家長、各位老師包括我……我們為你們創造了這麼好的條件……”
應悄聽困了,把兩張紙卷起來往懷裡一揣,閉着眼聆聽胡旗的教誨。
看這架勢,多半輪不到她上台做檢讨……這個念頭剛閃過,主席台上的胡旗話鋒一轉:“那個站着睡覺的,别睡了别睡了——”
應悄睜開眼,四處掃視一圈,想看看誰這麼倒黴。
“别這看那看了,說的就是你。”胡旗叉腰吼道,“趕緊的,上來檢讨!”
應悄:“……”
等應悄上去以後,某些心理素質不行的同學開始急了,四處借筆準備現拟一個提綱。
主席台上,應悄念檢讨的語氣一頓,順勢朝這邊眺來一眼:“——我懷着萬分愧疚的心情再次向呵護我的老師、包容我的同學道歉。”
“筆筆筆,誰有筆?”
底下的同學一個傳一個,消息傳到了操場的最北端,總算從一個學霸那兒借到一支筆。
“我靠快結束了,快快快,你寫完沒啊!”
應悄撤走視線,手指抓着A4紙翻了個頁,又翻回第一頁,開始現編:“——我不應該仗着有父母兜底、有學校保護、有同學理解,就肆無忌憚,殊不知,這是對父母的傷害、對學校的傷害、對同學的傷害。”
胡旗:“……”他怎麼感覺這套車轱辘話挺熟?
三十分鐘的大課間可算結束了,一群人嘻嘻哈哈往班級走。
“也不知道二中會怎麼處理黃鶴賴旭陽他們,最好也讓他們背一個處分,不然難消我心頭之恨!”
“二中管得比咱們嚴,那幫孫子肯定跑不了。”
這句話說的沒錯,二中管學生确實比較嚴。
此刻,輪胎人方陣整齊地占領操場,班與班之間的間隔像提前拿尺子量過,整齊得過分。
各班班主任在一側陪跑,有個上了年紀的老教師一邊跑一邊喘,學生向她投去關切的目光。
老師擺擺手,從懷裡掏出一瓶速效救心丸,仰起脖子硬吞下去,都這樣了,還不忘指揮:“3班的别管我,跑起來跑起來,後面那幾個别掉隊,加快速度!老師陪你們一起跑!”
市教育局可能要來二中考察,教導主任于是向上面提了一個建議。
動員各級教師參加大課間跑操。
這樣既能增強身體素質,又能鼓舞學生,還能在教育局那邊博一個好名聲。
震耳欲聾的口哨聲湧進窗戶,範泓關上窗子,說:“既然你倆各有各的說法,那就擺到明面上,面對面地聊清楚。黃鶴,你先說。”
聞言,黃鶴平靜地陳述:“我都說了,找三中下單的不是我。”
“也不是我。”伏知時注意桌上那盤葡萄挺久了,反季節水果,估計挺貴。
黃鶴忍不住發抖:“我不追究了行嗎?我真不想回憶了。”
伏知時揪了一顆塞進嘴裡,嚼了嚼,連皮一塊兒吞了,笑着說:“你确實不想回憶,誰都不想回想自己搬起石頭砸自己腳的蠢事兒。”
“行,那我就問你一個問題。”黃鶴緩了緩,他深吸一口氣,“假設那什麼和平真是我下單的,我請問,我為什麼要花錢找人拿馬桶搋子搋我自己?”
伏知時指了指黃鶴:“你……”
又指了指自己:“我……”
“看吧!他心虛了!他回答不上來了!”黃鶴媽緊緊抱住自己兒子,憤怒地指着伏知時,“我不管!他必須退學!我兒子不能和這樣的人一起上學!”
黃鶴爸沉着臉,一拳砸上辦公桌:“姓範的!你外甥讓人這麼欺負,你管不管!”
“既然黃鶴同學說完了。”範泓擺出一副公正的姿态,“伏同學,你也說說?”
在場的所有家長老師都在等少年開口,他陷入沉思,剛聽黃鶴這麼說,他下意識想辯解,轉念又覺得黃鶴這個邏輯,沒毛病,很自洽。
他現在算是明白黃鶴那晚有多百口莫辯了。
視線朝左偏移,落在黃鶴的背影上,然後扯出一句無關主題,且隻有兩人能聽懂的話:“黃鶴,你可真是一個小壞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