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放學,伏知時慣例翻牆出去。牆邊,阿黃跷着一隻腿在撒尿,滋滋地響。
-農夫三拳有點疼:在嗎?
手機在褲兜裡震了一下。
伏知時點開,一收到這種消息就懶得回,有事說事,不說清楚我怎麼知道我在不在。
他收好手機,想裝回褲兜,結果這人又發了一條:在嗎?急。
伏知時抓着手機,想等等這個“急”字後面會不會再牽出一條消息。
嗡——
消息來了。
-農夫三拳有點疼:在嗎??
急你倒是說啊!
伏知時打字回過去:說事。
-農夫三拳有點疼:應悄被蔣定那幫人帶巷子裡去了,出了校門往右拐,第二個岔口。
伏知時表情立馬變了,他一直都知道,社會閑散人員和在校學生不一樣,硬碰硬就算赢了也是輸,他這麼躲着就是不想再起沖突,打算能躲多久躲多久,磨到那幫人不氣了事情也就過去了。
“滴!!”
尖銳的喇叭聲刺進耳膜,路口的轎車急踩刹車,才沒撞上橫沖直撞的男孩子,司機也有點後怕,大起大落的情緒變成不入耳的訓斥:“操!不看路啊?綠燈!這是綠燈!趕着投胎呢!”
男孩子停都沒停,司機點了一支煙,重新踩油門:“……這給我吓得,一身冷汗。”
“應悄——”
這聲喊完,伏知時有點懵,牆角蹲了一排捏着耳朵的黃毛,蔣定蹲在C位的位置,咬着牙瞪了他一眼。
而應悄後面,直挺挺躺着一個額頭滲血的人。
伏知時弄不清楚發生了什麼,隻聽蔣定抑揚頓挫地念:“二姐、二姐、二姐!”
他左右兩邊蹲着的小弟也跟着念:“二姐、二姐、二姐!”
“先别念了。”應悄壓抑着煩躁的情緒,“你來得正好。”
“什麼意……”思?
沒等他問完,應悄一把薅住他的脖領子,朝對面那堵牆用力撞了上去。“咚”的一聲,應悄一點勁兒也沒收,四周又靜,這一聲悶響尤為清晰。
伏知時疼得緩不過勁兒,下意識想揉被撞的地方,手剛擡起來就被那人壓下去了。
“别揉,還有一下。撞完了一起揉。”
“什——”
後面那個音噎在喉嚨裡,又是一記又悶又響的“咚”!
應悄松開手,任由伏知時半暈不暈地向後倒。
“有來有往,知道你記恨上回撞你那兩下,今天還給你了。”
“行。”蔣定說,“我真服了,誰讓你是花哥的乖——我們二姐。”
花哥本名樊花昌,蔣定的老大。
十分鐘前,他坐在面包車的副駕駛座,足力健老人運動鞋踩在地上打節拍,面前鋪了一張老粗布床單,上面整整齊齊碼着幾十雙款式不同的足力健運動鞋。
最近一周,他一邊賣鞋一邊在校門口耗。
“這倆□□崽子挺能躲,”蔣定語氣很涼,“有本事一輩子别讓老子逮到,不然弄死他們。”
一道目光黏着他,有點難受,蔣定鎖定那道視線的來源處,罵道:“看你大爺?看你是小女孩我不樂意找你麻煩,趕緊滾蛋。”
蔣定站起來驅趕了兩步,揚起手威脅:“再不滾信不信抽你。”
沒想到這人直接掀了他的棒球帽,她兜手一接,拿棒球帽拍他的臉:“行,跟我牛起來了,你知道我是誰嗎?”
蔣定:“?”
蔣定辍學挺多年了,一直跟着花哥瞎混,見識長了不少,但這人不按路子走,加上那個氣勢,他一時還真有點摸不準:“你誰?”
問完才意識到自己讓人牽了鼻子,他剛想惱,就見這人按了免提,揚聲器響起一道低沉的聲音:“蔣定,又給我惹事。你說說,這不是欠收拾嗎?”
蔣定小心翼翼地接過手機,眼神上下打量應悄:“花哥,冒昧問一句,這位是……小嫂子?”
“嫂你媽!”這聲高了兩個調,然後又降下去,“我倒是想……咳咳!喊二姐。找個地方蹲牆角喊二百遍二姐。”
“得嘞。”
“悄兒,我的寶貝,我的乖乖——”
後面更滾燙的稱呼到這裡被掐了,應悄面無表情地問:“蔣定?我們聊聊?”
利民藥店。
“碘伏、棉簽、紗布……”店員找齊顧客需要的東西,在收銀機上摁了幾下,“十三塊八。”
應悄掃了付款碼,店員一邊把東西裝進袋子裡,一邊觀察那兩個傷在同樣位置的男孩子:“有滲液拿棉簽摁一會兒,碘伏擦完裹紗布不要裹太厚。”
伏知時應道:“好。”
出門後,應悄把東西分給他倆。
“剛剛下手太重了,抱歉啊,”應悄把塑料袋團成一團塞進口袋,“但他們和咱們……他們和咱們不太一樣,他們有時間耗,我們沒有。一直躲也不是個事兒,不弄出點傷不好平事。”
伏知時第一次見這樣的應悄。
和往常都不太一樣,往常再怎樣,也不會像今天這樣緊繃和壓抑,好像有團烏雲罩着她。
伏知時:“會有别的麻煩嗎?”
“誰?”應悄有點累,腦子一時沒轉過來,“你?萬漠?不會了,說了,有來有往,一筆勾銷。”
“我說你。”
應悄往别處看,她呼了一口氣:“……會。”
“那這一筆銷不了了。”伏知時說,他的傷口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拿棉簽蘸着碘酒塗了半天也沒塗到要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