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止的手不知何時固定在了她的脖頸之上,修長的指節順着後頸和後腦勺的位置發力,與她拉開了距離。
“巫血并非良藥,不可貪多。”
謝止皺着眉道,他似乎是想通了什麼,周身那種原先讓賀玄青有些警惕的失控感消失了,又恢複了如往日那般清冷淡漠。
巫血内含着龐大能量,對修士而言具有緻命的吸引力。他們渴求着力量,但力量對于他們而言是無法承受的,明知如此,體内迫切的渴望卻讓他們不得不索取更多。
飲鸩止渴的結局往往隻有死路一條。巫血不可食這種道理,賀玄青早八百年便知曉。
這是以為自己是那些沒有自制力的平常修士,在把自己當成他閣中弟子在訓嗎?
賀玄青心中原本還有些占人便宜的愧疚,但現在被謝止一激,她那點愧疚煙消雲散。
謝止說不要,那她就偏要逆着這厮的性子,與謝止反着來。
賀玄青屏住呼吸猛得往後撞去,橙芒自她眼眸一閃而過,想要綁縛住謝止的雙手,人卻趁着謝止松手的功夫往他面門直沖而去。
但這一次,賀玄青沒有成功。
賀玄青根本想不到謝止這厮居然陰毒至此,在綠芒快要攻擊觸碰到他的身體之際,原本靜谧昏暗的屋中驟然亮起刺眼白芒。無數耀眼雷光以謝閣主那張案台為中心蔓延,頃刻間便将三人籠入其中。
一切都發生得太快,那瞬間橙芒回護的本能超過了賀玄青的命令,謝止站在漫天雷光之中,身軀卻并不為這些雷電侵染,他沖着賀玄青伸手,以一種無可抗拒的姿态将那橙芒捏在了手裡。
謝止捏着掌心那不斷扭動的綠色長蟲,詢問道:“我想問好久了,這是什麼東西?”
在自己常呆的房間布下殺陣,也不怕誤觸了自己絞死自己。
這裡的動靜太大,摘星閣人随時都有可能闖進來。賀玄青依着門框,視線冷得吓人。
似乎是察覺到賀玄青冰冷的眼神,謝止的聲音卡殼了一下,語速都變得有些快:“我并非是在對你出手,隻是七竅内府是修士靈力聚集之地,自然靈物不知收斂,可能會危害到本源……”
今天月亮從東邊升起,太不吉利,是謝止該拿命來的時候了。
她自覺自己很會遮掩情緒,哪怕在内心早已謀劃了無數種暗殺謝止的辦法,明面上還能假裝出一派和氣。但謝止的聲音卻不知何時停了,他垂下眼眸,但卻沒有完全垂下,正悄悄用餘光偷偷看她,看模樣居然有些可憐。
她因着自己的這個判斷感到可笑,居然将這個詞和謝止扯上聯系,她還真是被若書給忽悠傻了。
可惜還不能殺掉謝止,要動手,也至少得在謝止替她把這次登雲路的事辦完之後。
“謝閣主當真是關心本宮,吃過虧還曉得在屋裡布下殺陣.......”
賀玄青深吸一口氣,勉強找到了個誇贊人的好詞,“.......也很懂得抓時機......”
“它很危險,我必須要親自檢驗才能放心。”謝止眉頭皺得更緊,他甚至得寸進尺,想要走到賀玄青的身邊。
賀玄青隻覺得腦袋裡仿佛有一根筋正在突突直跳。
她自覺已經給足了台階,可惜謝止就是個狗東西,他根本聽不懂人話。
“這是殺陣。”她耐着性子說。
謝止垂着眼眸,沒有反駁。
“你也知道靈物難得,不一定會全然受主人控制。如果橙芒不會第一時間護我呢?我會同你一樣陷入殺陣,我沒有修為傍身,這些雷電會直接将我撕成碎片。”
“你會殺死我。”
根本沒必要解釋這些,這就是在浪費時間。她所說的,不就是謝止想要促成的結果嗎?
她與謝止,本就是因着利益才勉強有了聯系,謝止殺自己就像自己想殺他一樣自然,根本無需任何辯駁和理由。
剛才的光亮果然吸引了摘星閣的人,人聲自遠處傳來,隐約能聽見屋外管事氣急敗壞的叫罵聲。
橙芒驟然在掌心爆裂,自爆造成的沖擊波震碎了謝止手骨,巫血氣息越發濃郁,謝止卻仿佛是喪失了痛覺。
他根本沒管手上正在滲血的傷口,隻是朝着她伸出另外一隻手,像是想要拽住她。
衣袖擦着指縫劃過,布帛撕裂聲傳來,他終究隻抓到了片薄薄的衣角。
賀玄青按照來時的路躍上了牆頭,原先消散的橙芒在她身側緩緩彙聚成型,她要趕在摘星閣那些人發現她的蹤迹之前抓緊機會離開。
臨走前,她最後回頭看了謝止一眼。
謝止就站在原來的地方,臉色因為失血變得格外蒼白,他完好的手裡還攥着那片碎裂的布帛,正仰頭望着她。
有那麼一瞬間賀玄青覺得自己好像回到了當初離開蒼坪山的那天。那天天上下了好大的雪,她将辛苦爬進自己辇轎裡的小蛇推出窗外,小蛇拼命追趕着車馬,卻被無情地卷進了車轍之中。
那個時候,謝止好像也是這樣的表情……倉皇無措,像是被主人抛棄掉的小狗。
可惜隻有一瞬。
賀玄青很快便回過神來。
他不會是若書書裡描繪的卷尾巴擦眼淚的小蛇,她也不可能還是當初那個被父母捧在掌心寵嬌養大的小公主。
他們立場相悖,且早就已經分道揚镳。她可以與他因為利益而短暫達成合作,卻絕不能在彼此身邊放下戒備。
夜色下,賀玄青漆黑瞳孔倒影着點點月華,就像是某種潛藏在暗處沒有感情的獵食者,她的聲音也同樣不含任何感情:“我的東西,就不勞謝閣主費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