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好好的一頓飯,因為餘茉莉和肖金玉的緣故,整個飯桌上變得異常沉默。餘茉莉自然是不肯來了,肖金玉還時不時地找些話題試圖緩解方才的尴尬,但闫杏基本沒有接話。如此一來,就隻剩下毫不知情的毛亭月在正常吃飯交流。
這簡直是闫杏吃過的有史以來氣氛最怪的一場飯了,好在總算是吃完了。期間,毛亭月提到了她們班級有兩個女孩子這周沒有來上學,所以她想去她們家裡看看。
毛亭月在東寨村教的是六年級,能上到六年級的學生本來就少之又少,現在又有兩個學生不來了,再這麼下去照她說的,幹脆取消六年級得了。
這兩天學生過星期,整個學校就剩下他們三個外地老師,大家擡頭不見低頭見,發生了那檔子尴尬事兒,反正闫杏是呆不下去,至少在當下是呆不下了,所以她毅然決然地決定跟毛亭月一起去學生家裡看看。
“小闫,不是我不想讓你去,隻是你前幾天生病,不好太奔波勞碌。”
毛亭月掃了眼闫杏瘦弱的身闆,有些心疼。學校就她們三個女人,毛亭月見到餘茉莉和闫杏的第一眼就打心眼裡歡喜,學校總歸是來了兩個女老師。不過歡喜之後,她就開始發愁,她擔心山裡條件惡劣,這倆年輕女娃娃耐不住寂寞,過不了多久,就會像之前的人一樣想方設法地離開。
闫杏轉了一圈,沒有修飾的野生眉毛一挑,“毛老師,您看我全身上下哪裡像是病殃殃的樣子,我健壯得很呢!”闫杏擔心毛亭月不信,直接撸起袖子,展示她并不存在的肱二頭肌。她原本是有的,可惜現在不知道占據着誰的身體。
“好了好了。”毛亭月被闫杏的動作逗笑,說到底還是個孩子,“不過我可要把醜話說在前頭,山路遙遠,到時候你可以不要打退堂鼓。”
“放心吧!”闫杏把胸\脯拍得咚咚作響,“我可不是什麼嬌\滴滴的女孩,有的是力氣和耐性。”
“别貧嘴了,還是留着些力氣趕路吧。”不是毛亭月不相信闫杏,想當初她第一次去家訪之前,所想所料與闫杏相差無幾,結果就是現實教她做人,一路上辛苦不說,最讓人感到累的是那些辍學家庭家長的态度和想法,那才是真正讓人覺得身心俱疲的。
簡單帶了點兒幹糧和兩壺水,兩人便上路了。出發前,肖金玉冒了出來,死活要跟着一起去,闫杏搬出餘茉莉才讓他留了下來。
“你方才說,茉莉心情不好?”本來今天中午說好的是四人聚餐,結果從開始到最後毛亭月都看到餘茉莉的影兒,适才又聽到闫杏打發肖金玉的話,不禁有些擔心。
“是呀,不過具體原因我們也不是很清楚,為了以防萬一,也為了給餘老師留個說話的伴兒,所以這不是讓肖老師留下來了嘛。”
兩人此行的目的地是一個叫做芹菜溝的地方,在深山裡。東寨村四面環山,中間有一條河經過,因此大多數人都住在中心河谷地帶,但也有部分人住在河流支脈上,這些支脈從深山流淌而出,最終彙聚到主流上。所以,那些靠着支脈河流生活的人也多居深山中,東寨村管他們生活的地方叫做溝,芹菜溝便是其中之一。
闫杏家旁邊就有一條溝,叫做竹園溝。夏天的時候,太陽早早就升起了,起來得稍微晚一點兒,大河那裡就被太陽曬得很熱,所以闫杏喜歡去竹園溝裡洗衣服。竹園溝的水小,大人也不會擔心孩子去了會有溺水的風險。竹園溝的小河裡有很多魚還有螃蟹,但闫杏手笨從來沒逮到過魚,偶爾捉到過幾隻螃蟹。後來,大河裡的水變得越來越少,記憶中清澈見底的竹園溝小河也經常斷流,隻剩下幾窪水坑。
“毛老師,我記得之前一起吃飯的時候,唐瑞老師的班級不是也有學生不上學了嗎,他這周也要去家訪嗎?”
聽到闫杏提及唐瑞,毛亭月埋頭趕路的步伐頓了一下,旋即又重重地落了下去,在土黃的地面濺起一陣煙塵,蔓延到她黑色的褲腳上,“唐老師,他這個人腦子有問題。”
闫杏聽出了生氣的意味,卻還是好奇毛亭月為何這樣評價自己的老同事,于是便隻能懂裝不懂地問道:“唐老師,是生病了嗎?”
“他不僅病了,還病得很嚴重。”毛亭月冷嘲熱諷道,“如果換做是個男孩,他恐怕不會放任不管,一早就去家訪了。隻不過這次不來上學的是個女孩罷了。”
此話一出,闫杏算是徹底明白了。在她的讀書生涯中,曾不止一次遇到過像唐瑞一樣的老師,男老師也有,女老師也有。闫杏上小學的時候就不明白,為什麼同樣是上課說小話,男生就不用挨罰,她卻要挨罰;到了中學闫杏還是不明白,為什麼明明女生學習也很好,老師卻總是隻要男生想學很快就能超過女生的成績;好不容易到了高中,聽說還是從省裡大學畢業的老師,可為什麼還總對女生存有意見。闫杏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