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談及引以自得的銅鍋子,劉叔面上的表情一下子就又恢複先前那副神氣模樣,飽經滄桑的臉也舒展開來。或許對于劉叔而言,隻有在店裡,隻有忙碌的煙火氣,隻有與衆不同的銅鍋子才能讓他短暫地從窒息的生活中舒緩過來。
劉叔擡起筷子,輕輕搭在銅鍋子邊緣上,眉眼神氣地看着一臉求知若渴的闫杏與王言午,賣起了關子,直等兩人催促,這才悠哉悠哉地開口,“首先不一樣的就是我這銅鍋,大多數的店都用的劣質的銅,還有的直接用鐵鍋代替銅鍋,我用的可是上好的銅。磨刀不誤砍柴工,你們說說,一個做飯的,連鍋都不像樣子,做出來的飯能好吃嗎?”
闫杏覺着肯定不是這一層的原因。因為她真的吃不出來用液化氣做出來的飯與用柴火鍋做出來的飯有什麼區别,但母親鄒苑梅就經常說,液化氣做的飯不好吃,沒有用柴火鍋做出來飯好吃。不僅如此,闫杏的外公鄒鴻明還能嘗出來用石磨打出來的玉米碜和用機器打出來的玉米碜有什麼不一樣,但闫杏照樣沒有嘗出來有什麼不一樣。每每提及此事,母親鄒苑梅都要刺上一句,“山豬吃不了細糠。”
許是察覺到闫杏内心深處的不相信,劉叔較起真來,側過身子,正對着闫杏,開始滔滔不絕地說起精制銅鍋子與那些粗制濫造、假冒僞劣的銅鍋子的區别來,直到将闫杏說得心服口服這才正了正身子,繼續說道:“這第二不一樣的就是,我這辣椒。有的人不耐辣,但又愛吃辣,而且這銅鍋子就得看着紅紅火火的,這才有食欲。于是我就想,除了咱這産的辣椒,還有沒有那種香味濃但辣味輕的辣椒。最後還真叫我給找着了,所以你看這一鍋紅豔豔的,其實吃起來完全沒有想象中的辣,反而充滿着辣椒的香味。”
這點,兩人倒是頗為贊同,尤其是闫杏。但闫杏很疑惑,這麼顯而易見的點兒,劉叔可以想到,别人自然也可以想得到,于是她便迫不及待地問道:“那第三點呢?”
劉叔眯起眼睛,晃着腦袋,壓低了身子,幾乎要伏到案上去了,一副果然什麼都瞞不過闫杏的樣子,低聲道:“小丫頭倒挺聰明,和小午蠻般配的。”
闫杏立馬反駁,“劉叔,我和王言午并不是您想的那種關系。我們隻是普通朋友,您就别打趣我了。”
闫杏默默在心裡補充:其實連普通朋友都算不上,今天是他倆第一次見面。
盡管闫杏和王言午都已經言明兩人的關系了,但在劉叔眼裡可不是這麼回事。劉叔自然而然地将王言午的否認看做他還在追求闫杏中,因此挫折是不可避免的。又自然而然地将闫杏的拒絕看做女孩子臉皮薄,不好意思在外人面前表現出來。于是乎,聽到闫杏再次否認的話,劉叔立馬露\出一個了然的神情來。
“好好好,劉叔不提了,不提了。”劉叔嘴上不提,心裡卻更加堅定自己的想法,鐵定認為兩人之間的關系如他猜想的那般,“劉叔這銅鍋子好吃最關鍵的一點就是這湯底。熬制這湯底一定不能心急,在時間上一定不能偷工減料。再一個就是火候,這個全憑個人經驗了,沒啥好說的,多做幾回慢慢摸索就行了。但這都不是最關鍵的,最關鍵的是熬制湯底的料,不同的店家配的料包不一樣,我的料包中有一味關鍵的東西,我自己做的豆豉。”
說完這關鍵中的關鍵,劉叔緩緩直起身子,換了一旁的長筷撥了撥鍋底,從裡面夾出一粒豆豉來,放在搪瓷盤子上,指着那已經被夾得有些破碎的豆豉說道:“想當年,一家人過得緊緊巴巴的,我和你劉嬸從早忙到晚也堵不上兩張嗷嗷待哺的嘴,多虧了師父,這才有了如今的生活。”
憶起往事,劉叔生了皺紋的臉上又陷入無限追思中。奈何往事已逝,最後化作嘴邊的一聲輕歎,“不說這個了,臨過年了,說點兒開心的事兒。都快一年沒見到小午了,你跟劉叔說說這一年都幹了啥,去了哪些地方,也好讓我這個土老帽兒跟着長長見識。”
談起工作上的事兒,王言午又恢複了此前滔滔不絕的模樣。氤氲的水汽打在他的臉前,闫杏隔着霧氣,看不真切他臉上的神情,但從輕快的語氣中也可察覺王言午此刻内心的愉悅。畢竟又有誰不喜歡談論自己擅長的領域呢?
一頓飯因着王言午與劉叔的緣故,在輕松愉快的氛圍中結束。闫杏與王言午的關系也沒有此前那般生硬,兩人也不用再刻意尋找話題。一掀開門簾子,刺目的白闖入眼簾,地面已經積了薄薄一層雪,但總歸是停了風雪,太陽也如一個含羞帶怯的姑娘般在濃重的鉛雲後面玩着猶抱琵琶半遮面的遊戲。王言午提議去集市逛逛消消食,闫杏摸着吃得鼓脹脹的肚子欣然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