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第二天開始,晴了大半個月的天轉陰。鉛灰的雲彩懶洋洋地在天際滾動,極目望去,遠處山頂上隐隐透着黑,看來今日大概率是要下雨了。
進入四月,淅淅瀝瀝的春雨就下個不停。這幾日好不容易有放晴的迹象了,今日一起來,看到外面的天,闫杏立馬萎了下去。闫杏不喜歡下雨天,因為一到下雨天到處都是濕哒哒的,出去走一圈總感覺身上黏黏糊糊的。而且現如今,沒有網絡,下雨天她隻能待在屋子裡發黴。
昨日犯了懶,沒有去買米,今天不出門也得出門了。雖然此刻外面還沒有下雨,但不過幾刻鐘的時間,外面的天已經陰沉得可怕,保險起見,闫杏帶了把雨傘。
連日來的陰雨,連屋檐下的狗都變得躁動起來了。從王嬸家門前路過的時候,大黃搖着尾巴興奮地沖着闫杏叫了幾聲。聞聲,王嬸停了手上的活計,探了腦袋出來,一看是闫杏,熱絡地打了幾句招呼,又拍了拍大黃的腦袋,呵斥道:“下雨天,别出去亂跑!”
大黃立馬蔫了下去,病恹恹地低下腦袋,趴在門檻上,依依不舍地看着闫杏往前面去。
一路上也沒什麼行人,冷冷清清的。時不時有一陣小風刮過,凍得闫杏貓腰夾背,畏畏縮縮的。買完大米,趁着還沒下雨,闫杏火急火燎地往學校趕。前腳剛進食堂,氣兒還沒喘勻,就聽見外面傳來淅淅瀝瀝的雨聲。空氣中頓時也彌漫着一種土腥味混合着水腥味的味道,闫杏握着搪瓷缸的手頓住,打了個大大的噴嚏。
“真冷……”闫杏兩手抱着搪瓷缸子,感受着裡面熱水的溫度。
熱水下肚,身上的冷意去了不少。闫杏撈起靠在桌子旁的雨傘,打算先回宿舍待會。
甫一出了食堂的門,餘光裡劃過一個頗為熟悉的側影。闫杏轉眸去看時,那人影已經過了學校,被旁邊人家的房屋遮擋住了。而那人影後面還跟着一個女人,沒有任何擋雨工具的女人。
這會兒的雨雖然下得不是很大,但是很密。站在雨中,不用一會兒,身上便要被雨打濕。更何況看那女人的頭發,已經變成一縷一縷,死死地貼在臉上。
“快些走。”
雖然隔着雨聲聽不真切,可畢竟也是相處了大半年時間的人,闫杏一下子就認出來先前的那道聲音是唐瑞的聲音。那跟在後面的女人,不言而喻,大抵是唐瑞的妻子。
“讓你不帶傘。現在好了吧!”唐瑞停下疾走的步伐,立在原地,半側着身體,睨着他的妻子,語氣中帶着顯而易見的不耐煩,“你就不能快些走,非要在這裡丢我的人?”
顧玲擡手擦了進入眼睛的雨水,然後默默提起自己一瘸一拐的腿往前走。很小的時候,她從石頭壩上摔了下來,摔壞了一條腿,然後就變成現在這個樣子。一到下雨天,顧玲壞掉的那條腿就開始隐隐發疼。
唐瑞恨顧玲,恨她殘缺的身體,更恨她懦弱的性格。當年,唐瑞偷偷下河遊泳,腳抽筋了,差點兒溺死在水潭裡,是顧玲一瘸一拐地跑去找來大人救了他一命。後來,顧玲因為腿腳不好使的緣故嫁不出去,她爸媽隻能拿着這件事強迫唐瑞娶了她。
顧玲知道唐瑞不待見她,也知道自己實在是高攀了他。所以,不論唐瑞如何對待她,顧玲都默默咽回肚子裡。這次也不例外。
待到顧玲跟上唐瑞的腳步,唐瑞冷哼了聲,“還嫌不夠丢人?”
看着兀自離去的唐瑞,顧玲用力錘了錘發疼的右腿,“你怎麼那麼沒用……”
雨勢有變大的趨勢。闫杏擡眼看了看天,旋即扯開步子,小跑出去,追上正在一瘸一拐行走的顧玲,“嬸子,雨要下大了,我的傘先借你用。我就住在小學,你什麼時候有空再還給我就行了。”
看到貿然出現的闫杏,顧玲面上起初還是充斥着困惑和警惕,可一聽到闫杏住在東寨村小學,立馬卸下了警惕,露\出一個舒展的笑,“你也在小學教書啊?”
闫杏點點頭,“教四年級。”
顧玲正要說什麼,前面的唐瑞又停了下來,一隻手背在身後,擰身過來,冷眼觑着顧玲。眼神之冰冷,不像是看待與自己有着結發之緣的妻子,更像是看待與自己有着切骨之恨的仇人。
唐瑞一言不發地立在那兒,似乎已經說明一切。顧玲立馬斂去臉上的溫和笑意,輕輕推了推闫杏握着雨傘的手指,“已經淋濕了,就不用了。”
已經淋濕了,所以就不再需要雨傘了嗎?可是有了雨傘,最起碼後面就不會再被淋濕了。将過就過,還是及時止損,一個看似簡單到不能再簡單的問題,往往在實際中甚少有人能夠堅定地義無反顧地選擇後者。
“還是拿着吧。”闫杏自作主張地将傘塞進顧玲手中,然後一扭身消失在雨幕中。
顧玲撐着傘,一步一挪地走到唐瑞跟前,讨好似地岔開話題,“剛才的是你同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