鄒鴻明一聽說楊小荷羊水已經破了,随口吩咐鄒苑梅幾句,就撂下手裡的活趕忙跑了過來,“孩兒她娘,先忍一忍,我去推闆車。”
挂在闫杏身上的楊小荷已經滿頭大汗,右手死死護着直直下墜的肚子,艱難擡起下巴對着鄒鴻明點了點。
街坊四鄰聽着動靜也都出來瞧了瞧,幫忙攙扶着楊小荷先躺下來。
沒一會兒,鄒鴻明就火急火燎地推着闆車從小道沖了出來。幾個漢子見狀,齊心協力地将楊小荷擡到闆車上。
幾個年歲大了的阿婆遠遠立在屋檐下,抄着手,冷眼觑着手忙腳亂的衆人,“要我說哇,現在的女人也太矯情了。不就是生個孩子嗎?搞得這麼大動靜,整得好像沒有生過孩子一樣。要一個個都像她們現在這樣,那人類早就死光了。”
“就是,就是。咱那時候哪有這條件,不也照樣生了好幾個娃。”
“可不是嘛。照我看呐,就是錢多了閑得慌。”
“誰說不是嘞。我當初生我們家三娃的時候,連産婆都不用請嘞,自己就能生了。生完就下地幹活了。哪像她們現在,一個個嬌氣得嘞,既要坐月子,又要去什麼衛生所。啧……”
“……”
她們說話的聲音不是很大,但也不是竊竊私語,細聽還是可以聽到的。但闫杏現在分身乏力,無暇顧及她們的話,隻狠狠斜了她們一眼,便握着楊小荷的手一路随行。
“你瞅瞅,你瞅瞅,她還瞪人嘞……”
那幾個人聲讨的對象立馬從楊小荷變成闫杏。自從闫杏站在毛亭月一邊後,村裡有一些人對她的看法也跟着變了,再加上她與餘茉莉每次聽到有關毛亭月的流言蜚語總要跟人争執起來,那些人對她倆的态度更是直線下降。
“多謝!”待楊小荷進了手術室,鄒鴻明也顧不得滿腦門子的汗,對着随行而來的幾個漢子抱了拳,“等娃生出來,我到時候擺上幾桌,請大家吃席面。”
因着家裡的活計,幾個漢子隻客套幾句,就紛紛離開了。
手術室外隻剩下鄒鴻明與闫杏,還有就是手術室裡撕心裂肺的叫聲。
聽着裡面的哭喊聲,鄒鴻明感到一陣陣心焦。他想起以往那些婆子說的話,一般生男娃會比較折磨産婦。如果真的是這樣,那最好不過了。但他又覺着,滿打滿算這也才是楊小荷生的第二胎,或許是生得少的緣故,所以才生得艱難,也還是有極大的可能是個女娃。
鄒鴻明與闫杏不熟,從兩人見的第一面起,他就感覺闫杏不是很瞧得上他,看他的眼神裡也夾雜着一種難以名狀的不喜之情。他知道,像闫杏這樣的人,往往覺得自己高人一等,自然是看不起他這樣的莊稼漢。不蒸饅頭争口氣,鄒鴻明不僅要向闫杏證明,而且要向本家的那些人證明,自己并不比任何人差,所以他要成為村裡第一批蓋房子的人,所以他一定要生出一個兒子。
看着在衛生所的走廊裡來來回回走動的鄒鴻明,闫杏揉了揉疼痛的眉心,偏臉過去,不再繼續瞧着他。
遠處的山巒已經照不到陽光了,陷入陰暗,翠綠色的山巒也被蒙上一層淡淡的陰影,變成深綠色。西邊的山巒還沐浴在陽光下,山尖尖上一片光明祥和的景象,山腳下卻是黯淡的灰綠色。落日又大又圓,橙紅色的落日照得周邊的雲彩也熠熠生輝。或淺或深的粉紫色煙霞如絲帶般挂在天邊,美麗極了。
太陽還是一寸一寸地落了下去。在落日的餘晖中,一聲響亮的啼哭宛如新升起來一盞朝陽,讓已經黯淡在走廊頓時明亮起來。闫杏舒了一口氣,她害怕因為自己這個變量産生枝節。鄒鴻明也長長吐了一口氣,因為孩子的哭聲很響亮,很有力,朝着他對男嬰的想象更進一步。
“我兒子怎麼樣了?”鄒鴻明一看到白一蘭出來,立馬迎了上去,種種迹象使得他堅定地認為楊小荷肚子裡的就是個男孩。
楊小荷這一胎雖然也是順産,可生的過程還是艱難了些,白一蘭有些疲憊地擦了擦汗,看着滿臉期待的鄒鴻明平靜說道:“是個女孩。等産婦從手術室裡出來,家屬就可以進去看望孩子和孩子母親了。”
一聽說是個女孩,鄒鴻明臉上的期待立馬冷了下去,不可置信地看着白一蘭,“怎麼會是個女娃咧,你是不是搞錯了?她懷這一胎的時候,好多人都說是個男娃,怎麼到了你這裡就變成女娃咧。我告訴你,你不要覺着我是個莊稼漢就覺着我好欺負,我可聽說你們這些醫生啊護士啊,把一些男娃換成女娃,然後賣出去。”
白一蘭哭笑不得,但還是耐心解釋道:“大哥,剛剛您也看到了,這會兒就楊小荷一個孕婦過來,我從哪憑空變出來一個女嬰調換你口中的男嬰呢。而且村裡的那些婦人的确是有生育經驗,可隔着肚皮,哪能看得一清二楚,斷定楊小荷肚子裡就是一個男娃咧。我們還是要相信事實,相信科學。”
鄒鴻明知道白一蘭的話在理,他隻是不能相信,為什麼又是一個女娃。
這時候,遲遲沒等到鄒鴻明與楊小荷回去的鄒苑梅也到衛生所來了,細弱的胳膊上還挎着一個竹籃,上面蓋着一塊藍色的布,藍布下面放着飯食。
“爸,我喂好豬,喂好牛,做好飯,見你和我媽還沒回來,就到衛生所來尋你們了。我媽怎麼樣了?”鄒苑梅一靠近鄒鴻明便隐隐覺着氣氛不對勁,看着半敞的手術室的門,鄒苑梅想起上一次的場景,但她不敢直接問,就隻能這麼迂回着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