鄒鴻明一瞧見鄒苑梅瑟瑟縮縮不敢大聲說話的樣子,就氣不打一處來,擡手就直接掀翻了她挎在胳膊肘上的籃子,“沒用的東西,老子平時怎麼教你的,說話大大方方的,你都記到狗肚子裡去了。”
似乎覺得還不夠解氣,鄒鴻明臨走的時候,狠踹了一腳跟來的大白,淬了一口唾沫在地上,“老子天天給你吃給你喝,到頭來屁用沒有!”
不明所以的大白被踹的哼哼唧唧直叫,但始終沒有張牙去咬鄒鴻明,它隻是張着一雙黑亮黑亮的大眼睛看着鄒鴻明,似乎在反思自己哪裡做得不夠好,所以惹了鄒鴻明生氣。
闫杏跨步上前,直接擋在鄒苑梅身前,對着發完脾氣的鄒鴻明怒目而視,大有老母雞護崽之勢。鄒鴻明顯然不打算繼續在衛生所待下去了,管也不管還在手術室裡躺着的一對母女,出完氣後直接背着手離開。
看着鄒鴻明果決的背影,闫杏轉身蹲下,跟鄒苑梅一起收拾着地上被打翻的飯菜。大白似乎也感受到鄒苑梅的傷心,眼淚汪汪地挪着步子小心翼翼湊了過來,拿濕潤潤的鼻頭輕輕拱了拱鄒苑梅的胳膊。
“大白,你疼不疼啊?”被鄒鴻明罵,鄒苑梅沒有哭,但得到大白安慰的她卻掉了眼淚。
大白拱起眉頭,擡眼望着淚珠滾滾的鄒苑梅,伸\出舌頭輕舔着她的手背。
等鄒苑梅哭得差不多了,闫杏擡手拍了拍她的肩膀,輕聲道:“待會兒進去可别哭啦,不然你\媽媽會擔心的。”
鄒苑梅乖巧地點點頭,又轉身對着大白說道:“你在外面等着,我一會兒就出來了。”
瞧見大白乖乖趴下,鄒苑梅一步一趨跟在闫杏後面進去了。
“媽,你咋樣了?”剛才還說好不哭的鄒苑梅,一看到躺在病床上面色虛弱發白的楊小荷便忍不住又開始掉眼淚。
身下撕裂的痛,扯着楊小荷的每一根神經。隔着牆聽到丈夫鄒鴻明的話更如一根根銳利的尖刺,狠狠刺入楊小荷的心髒。這不是鄒鴻明第一次說這樣的話,每說一次,楊小荷就灰心一次,可所有人總是勸她說,大家都是這樣過來的,做夫妻的哪有不吵架的。久而久之,楊小荷也這樣麻痹自己,她也覺得鄒鴻明之所以說出這樣刺人的話,都怨她沒有生出一個兒子,若是生出一個兒子,一切都會不一樣了。
想到這兒,楊小荷怨恨地看了眼一旁醜醜的女嬰。為什麼會是一個女娃?為什麼不是一個男娃?
“你咋就不能是個男娃咧?”楊小荷看着床前一臉關切的鄒苑梅發自内心地感慨道。
這話,往常她都是聽鄒鴻明說。今天倒還是頭一次從楊小荷的嘴裡聽到這句話。聽到的那一刻,她隻覺得全身血液都在倒流,她覺得自己仿佛被人施了魔法,渾身上下都不能動彈。
好久,大約有一輩子那麼長,鄒苑梅才從僵硬的感覺中緩過來,木然從嘴裡蹦出一個字來,“媽……”
楊小荷撐着身子就要下床,盡管鄒苑梅還處在木然狀态中,但還是條件反射性地慌忙起身按下楊小荷的動作,“媽,你這是幹啥嘞?”
闫杏也從另一邊按下楊小荷的動作,“小梅媽媽,你剛剛生産完,還是要多歇歇。”
楊小荷虛弱地笑笑,反手按在闫杏手背上,“她老師,我們鄉下女人就是賤命一條,不矯情,耐折騰,沒啥事的。”
闫杏聽的生氣,旁人的輕賤是她們見識淺薄,自己的輕賤才是真正的自暴自棄,“這是你自己的身子,你自己不心疼,還指着誰會心疼。現在仗着年輕,将來老了就是一身病。或許不等到老了,你就一身病,到時候有鄒鴻明逍遙快活的。反正在他們的認知裡,男人無論多老都是一枝花。”
楊小荷平淡地看着生氣的闫杏,平靜地笑了笑。
“你總要為自己活一次吧。”闫杏被楊小荷注視着,也消了火氣,拉過一旁的凳子,坐了下來,與楊小荷平視着,“小梅以前跟我說起過,在她小時候,你與鄒鴻明吵得厲害的時候,你就會帶着她一起去到她外婆家。她有一次趴在門縫裡聽你們母女倆說話,你說這樣的日子沒法過下去了,想帶着孩子一起回來。既然當初你能産生這樣的想法,現在付出行動也未必不行。”
楊小荷歎了口氣,“我是能說走就走,可倆娃咋辦?”
“你要是真的為了倆個孩子好,就更應該走。”闫杏看了看已經停止哭鬧的嬰兒,繼續道,“你也聽到鄒鴻明的話了,他就是這麼個态度。你覺得他會對這兩個孩子好?如果讓孩子生活在一個不幸福的雙親家庭中,不如讓孩子生活在一個幸福的單親家庭中。這樣對你,對兩個孩子,都好。否則,就是一種折磨。”
楊小荷陷入良久的沉思,她知道闫杏的話在理,可她有太多的顧慮和太多的束縛。于是,她隻能像上一次一樣選擇暫時性地逃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