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鎮上回去後,闫杏本打算陪着楊小荷回家收拾些東西。誰知鄒鴻明竟然說,家裡的一針一線都是掙來的,楊小荷不僅不能從家裡往外拿東西,而且還要賠上這些年她和孩子們的吃穿費用。這般刻薄無情的話,闫杏還是頭一遭聽,當即拉着楊小荷娘倆回了學校。
在闫杏宿舍住了一周,住得楊小荷都不好意思了。恰好學校食堂做飯的大叔請辭,他的兒子和兒媳婦在城裡開了個早餐鋪,前幾日捎了口信回來,讓他和老伴兒下去幫忙。有了空檔兒,闫杏便厚着臉皮找了校長。校長對于楊小荷母女的遭遇也有所耳聞,隻是這樣的事情,在農村實屬平常,便猶豫起來。後來實在是遭不住闫杏、毛亭月和楊小荷自己的請求,這才答應下來。
“看吧,我說你可以,你就可以。”中午大課間的時候,闫杏來到廚房,瞧着正在忙碌的楊小荷,打心眼兒裡為她高興。
“那也得要校長給我機會。”楊小荷從忙碌的間隙擡起腦袋來,臉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鄒鴻明與楊小荷結婚頭幾年的時候經常吵架,一吵架,楊小荷就帶着鄒苑梅走很遠的路回娘家。等到鄒苑梅漸漸大了,兩人時不時還是有争吵,隻不過楊小荷那時已經不會再帶着鄒苑梅離家出走。這一次,鄒鴻明耐着性子等了好幾日,想着楊小荷自己覺得沒臉了,就會自己回來。等來等去,等到楊小荷在村小學幹活的消息。這不是在打他鄒鴻明的臉嗎?
“跟我回去!”鄒鴻明帶着不容置否的語氣說道。
“她不會跟你回去的,死了這條心吧。”
“怎麼哪哪兒都有你?這是我們夫妻間的事兒,跟你有什麼關系?”鄒鴻明很是惱火,因着這事兒,這幾天下地幹活,總有些漢子調侃他幾句,偏偏他又不能說出什麼實質性反駁的話,隻能吃了啞巴虧。若任由楊小荷繼續在小學食堂呆下去,那他身為一個男人的面子往哪裡擱。
“夫妻?”闫杏嗤笑一聲,“你有當楊小荷是你的妻子嗎?你有當鄒苑梅和鄒春華是你的孩子嗎?我真想不通,這種話是如何從你的口中說出來的。”
“夫妻間的事兒,哪是你一兩句話就能說清楚的。”鄒鴻明不服氣,在他的自我認知裡,他待楊小荷算是不錯的了,“哪對夫妻不吵架的?哪個男人不希望有一個男娃好傳宗接代的?有的男人成日裡打老婆,也沒看到人家老婆像楊小荷這樣,動不動就是回娘家,動不動就是離家出走。你去鄉裡随便找個人問問,哪個不說我對楊小荷還行。我看你就是沒結婚,等你自己結婚了,就知道了。看在你之前實心實意幫助過我家,又是個老師的份兒上,我就原諒你三番五次教唆楊小荷的罪過。但你這次要是再攔着我,我可真就不客氣了。”
這還是鄒鴻明頭一次同闫杏說了這麼長的話,但都是些強詞奪理,為自己找借口的屁話。闫杏抱着膀子,微擡着下巴冷冷地看着鄒鴻明,“你怎麼不同那些好漢子比,隻知道同那些打老婆的窩囊廢比較,是不是你自己也心虛,知道自己待楊小荷實在算不上好?”
“你……”鄒鴻明猛然被戳了肺管子,臊得滿臉通紅,“我最後再警告你一遍,别插手這事兒!”
瞧見鄒鴻明已經撸起袖子了,楊小荷忙扒拉了闫杏的胳膊,無奈又痛苦地說道:“算了吧,我同你回去。”
說着,楊小荷兩手往後去,就要解下布圍裙。闫杏直接握住楊小荷的小臂,制止她的動作,“你忘記之前答應過我什麼?”
楊小荷面露苦色,扯了扯已經生了細紋的嘴角,“我還是同他回去吧,這樣下去,指不定會鬧出什麼事情。”
“怕什麼,隻要他敢鬧,我就敢報警。現在又不是舊社會,難道還怕他鬧不成?派\出所又不是在山溝溝裡,他前腳鬧,咱後腳就能去報案。”
鄒鴻明冷哼了聲,上次他就被這個由頭給唬住了,這次他可不會再上當了,“我跟楊小荷的事兒,是家事,别說是警察了,就算是天王老子來了,也管不着。”
與闫杏掰扯這麼久,已經是鄒鴻明的極限了,他也不想把事情鬧得太難堪,是楊小荷不知好歹。既然如此,那他隻能硬來了。長滿粗粝黃繭的大手一把按住闫杏肩頭,鼓起青筋的手臂發力直接将闫杏從楊小荷身前推開。然後三步并做兩步,一把扯過楊小荷的手腕,拉着人怒氣沖沖地往外走。
“你幹什麼!”闫杏撞到牆後,也顧不得疼痛,立馬直起身子追了出去,從後面拉住楊小荷的另一隻手腕,對着鄒鴻明大聲罵道,“你耳朵聾了嗎?沒聽到楊小荷不願意同你回去?”
“我不許你帶媽媽走……”從教室裡跑出來的鄒苑梅也從後面死死抱住楊小荷的腰。
肖金玉追着鄒苑梅跑了出來,一臉尬色地看着拉扯在一起的幾人。這點兒動靜,他在教室裡聽得一清二楚,聽個熱鬧還行,真要捅到當事人面前,那還是令人腳趾抓地的。
“小梅,還上着課呢,你怎麼能跑出來,快跟老師回去。”
“我不會去。”
楊小荷既感動于鄒苑梅能夠沖出來保護她,又擔心鄒鴻明會遷怒于她。氤氲水汽的眼眸看了看死死抱住自己腰的鄒苑梅,楊小荷溫聲道:“小梅,聽老師的話,先回去上課。”
聽着幾人越鬧越大的動靜,校長也不得不從教室裡走了出來,“有話好好說,好好說,這裡是學校,你們幾個在這裡拉拉扯扯,罵來罵去,成何體統。尤其是你,闫老師。”
指責完闫杏,校長立馬換上一貫的笑容,勸解道:“鴻明啊,我也是瞧着你長大嘞,按理說,你叫我一聲叔也不為過。你要是認我這個叔,咱就好好唠唠,你要是不認我這個叔,那作為一個多吃了幾十年飯的過來認,還是要跟你說道說道。”
校長已經拿出輩分的派頭了,鄒鴻明也不好意思不給校長面子,隻能回道:“叔,我聽您的。”
“既然聽叔的,那就先把手放開。”看到鄒鴻明依言放開拉扯楊小荷的手,校長側了側身,擡手摸了摸鄒苑梅的腦袋,和善道,“小梅呀,這是大人的事情,你們這些小孩子還不懂。所以,小梅先回去上課,别叫媽媽擔心,校長伯伯會處理好你爸爸媽媽的事情的。”
楊小荷滿臉歉疚地看着校長和闫杏,一個是給了她工作的人,一個是幫助她最多的人,她不僅沒有報答别人的恩情,反倒讓恩人再三因為她的事情而卷入是非中,實在叫她過意不去。
“小梅,媽沒事,回去上課吧。”
肖金玉拉過鄒苑梅的手腕,“走吧。”
鄒苑梅三步一回頭,一臉擔憂地跟着肖金玉回到教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