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護士長立刻沖小護士喊道:“快!通知兒科!”
“哦哦哦……好好好!”小護士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之前,跌跌撞撞跑向護士站。
沈促身後,段恂初看見方護士長懷裡的護士服裡面露出一個小小的泛着青紫的臉,是一個嬰兒,臉上還殘存着沒胎脂沒擦幹淨,護士服裡抱着的居然是一個剛出生的嬰兒!
“這孩子呼吸不對!”沈促簡單檢查了一下,“來不及了。”
他扭頭說:“我和護士長去兒科,你們通知保衛科那邊,快調監控,一定要找到孩子媽媽!”
剛生産完就離開,萬一大出血後果不堪設想。
“好!”段恂初立刻應聲。
章響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吓到了,從一個恐怖片變成另一個恐怖片,誰能告訴他,這,這個孩子是從哪兒冒出來的?什麼情況!
身邊,段恂初猛地一掌拍在他肩膀上,成功喚回他的理智。
段恂初語速極快:“章醫生,你現在去保衛科調監控,有情況電話聯系!”
章醫生被他推進了另一部電梯,電梯門還沒關上,章響反應過來問:“那你呢?你去哪兒?”
還沒得到段恂初的回答,電梯門關上了,而段恂初拐過走廊,來到樓梯口。
孩子的媽媽剛生完孩子一定跑不遠,如果她執意要走,電梯來來往往人多眼雜,樓梯相對來說安全一點。
段恂初下了兩層台階,在樓梯拐彎處發現了血迹。
越往下走血迹不再是星星點點,而是越來越多,段恂初面色凝重,外面天已經黑了,單純沿着血迹尋找也有些困難,段恂初打着手電筒,穿過住院部的前面來到了後面的花園。
花園裡很安靜,晚上也不會有病人來這裡散步。
血迹消失在石子路中斷,段恂初一顆心懸在半空,他拿着手電筒小心翼翼照進旁邊,一大灘血暈在地上,一個年輕女孩兒暈倒在了草叢裡,面色蒼白。
喊了她幾聲,沒應,段恂初穩住心神,一邊抱起女孩兒,一邊給沈促打電話。
“喂?”電話秒接通。
“促促,我找到孩子媽媽了,她流了很多血,現在怎麼辦?”
電話那頭,沈促穩住自己的聲音,迅速道:“去産科,七樓,我去電梯口接你。”
沈促邊走,邊不忘和身後的方護士長說:“女孩找到了,護士長你和章響說一聲,我去接段恂初,您先回去吧,有事兒我們給您電話。”
方護士長點了點頭,沈促一溜煙鑽進樓梯間。
沈促通知了産科醫生,段恂初來的很快,他抱着女孩兒放在床上推進手術室。
然後,他和沈醫生一齊被留在手術室外,緊張無措。
段恂初站在沈促身邊,雙手沾染鮮血,一路跑過來,胸膛劇烈起伏,平穩着呼吸。
“孩子怎麼樣了?”段恂初問。
“不太好。”
一個驚心動魄的晚上,沈促歎了一口氣,今天晚上的事情誰也沒有預料到,這會兒平靜下來,他竟然也有點後知後覺的害怕。
兩人在手術室門口站了一會兒,沈促轉頭看向段恂初。
他面前表情看着手術室亮起的紅色标志,身上那件白大褂上全是血,手上也是,甚至還在微微顫抖着。
一面是新生命的誕生,一面是生命消逝的危險,沒人能平靜無波。
沈促敏銳地察覺到段恂初細微的情緒變化,一把拉起了他的手腕,說:“跟我來。”
段恂初腳步遲疑:“可……”
“醫務部一會兒會有人過來,醫生們都很專業,暫時不會有事,我們在這裡也幫不上什麼忙,相信醫生好嗎?”
沈促帶他走進洗手間,視線落在他的白大褂上,沒等段恂初反應一下,不由分說地扒了他的衣服,扯着他的手在水龍頭下沖洗。
段恂初的手寬厚溫暖,沈促一心在洗手上,完全沒有注意到落在自己身上的灼灼目光。
“害怕嗎?”沈促突然說,“沒事的,這樣的突發狀況很少發生。”
再冷靜強大的人也不可能面對死亡無動于衷,更何況是一個正在你手裡即将流逝的生命。
他緩緩說着,溫柔輕緩的聲音就像潺潺流淌的小溪,一點點輕輕地撫平人内心不安與焦灼。
對于死亡,人們害怕,惋惜;對于生命,人們珍惜,敬畏。
見段恂初一直沒有說話,沈促道:“你知道醫院那個科室離生死最近嗎?”
沈促擡眸,看見鏡子裡的人搖了搖頭,“是ICU。”
“我以前在ICU輪轉的時候差點精神崩潰,因為每天都有人死去,躺在病床上的病人被剝奪時間和空間感,身上插着各種各種的管子,睡眠也沒有晝夜規律,耳邊隻能聽見機器的聲音。”
“ICU出現谵妄的病人很多,其實很多病人并不是完全無意識的,他們清醒的時候也隻能躺着動不了,清醒地痛苦地流淚。”
沈促歎了一口氣:“我還記得在ICU的第一個晚上,非常安靜,安靜的渾身發冷,一個老奶奶就這樣安靜地離去,殡儀館的人進來整理,她的親人在外嚎啕大哭,躺着的人呢,平靜的像一片泛黃秋葉,緩緩飄落……”
他還沒說完,掌心,段恂初突然抽出手。
沈促一怔,緊接着,那雙濕漉漉的手從背後環抱住他,一道溫暖鼻息打在他的後頸上,擡起頭,鏡子裡,段恂初的腦袋深深埋在沈促頸側。
段恂初身上淡淡的香味鑽入鼻腔,沈促下意識放緩了呼吸,他聽見男人低沉的聲音悶悶傳來。
“沈醫生,我真的害怕了,很怕她會在我懷裡逝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