吊着頭的女鬼。
脖子上饒着一圈暗紅的紋路,上下不一,中間凹了進去,想必那處骨頭應該是斷裂了。每動一下,都咔咔作響,還挺有節奏感。
棺蓋被女鬼掀翻在地,入地三分,官辭心神一動,操縱着小紙人貼到了棺内小孩的衣領處,躲藏起來。
“哈哈哈哈,小弟弟,沒想到吧,男孩兒,也會被抛棄,哈哈哈哈!”
女鬼掐着小孩的脖子,将其高高舉起,眼中盡是癫狂之色,一身紅衣,裙擺被山風吹動,像一朵在奈何橋畔綻放的彼岸花。
她眯着眼睛,嘴角的微笑越勾越向後,鮮紅的嘴唇大張,露出白齒,手上的力氣滿滿加大,貌似很享受這種感覺,不舍得一下子把人弄死。
官辭飛将出去,紅線纏着的銅錢互相擊打,發出清脆的響聲,面具别在頭頂,露出俊秀的一張臉。他同時打了一個響指,瞬間,那被掐住的小孩爆炸,四分五裂,震感從女鬼的虎口一直連到右肩膀,小紙人順勢鑽出來,順着胳膊而上,猛然一跳,踩在了女鬼的右肩,如同狡兔蹬鷹,将女鬼掀翻在地。
爆炸帶來的痛感席卷全身,女鬼疼得渾身發抖,右手還冒着黑煙,在倒地的瞬間,隻見女鬼左手拍向右臂,整條右臂在肩部斷裂下來,軟踏踏地垂下。
這女子竟是個剛烈的性子。
女鬼站不起身,隻好單膝跪下,左手拄着一卷看不出是什麼,看着像草席的東西,強支撐着身體,對着地上那個已經消散了的小紙人啐了一口。
揚着臉罵道:“呸,哪裡來的臭道士,使的盡是下三路的手段,好生不要臉!”
高台兩旁的火越燒越旺,烏鴉盤旋在天空之上,俯沖而下,飛回了樹林,月光重新落下,女鬼的眉眼看得更為真切了。
懷鶴青衣白衫,搖着不知道從哪弄來的折扇,搖了搖頭,“不,不是臭道士,小姑娘,不要随便污蔑人哦。”
現在是讨論是不是“臭道士”的問題嗎。
而且“小姑娘”,哪來的小姑娘。
湫言撕下掌心貼的符,小心翼翼揣在懷裡,瞪大了眼睛看眼前的女鬼,分明已然是半老徐娘。
雖說在場的實際年紀都不知道有幾百歲了,可看着都是年輕人,這聲小姑娘是怎麼說出口的。
就連破口大罵的女鬼都愣了一下,随即不太自然地罵道:“管你們是不是臭道士,别礙着老娘的事,不然休怪我不客氣。”
“不客氣?就憑你?”洵堯祭出一柄長劍,伴着嘶鳴之聲,泛出耀眼的金光,一下子沖了過去。
成钰緊随其後,甩着拂塵,裹挾着銳利的風刃。
女鬼手背一抹嘴角的血迹,左手一擰,血紅的長指甲攏起,将手裡的東西團得更緊了一些,沖上去與二位神官厮打起來。
按照女鬼的作亂時間、年紀來算,她也僅僅修煉了三十年左右,盡管她有壯士斷腕的氣魄,也難敵神界的兩位小神官。逐漸就落了下風。
“噗。”女鬼如斷了線的風筝,飛了出去,後背砸在了一棵老樹上,沖擊力太大,老樹從中間折斷,鮮血從嘴裡噴湧而出,弄花了臉。
成钰好生勸道:“姑娘,收手吧,你不是我們的對手。山下百姓是無辜的,不要再濫殺無辜了。我等是神界的神官,特來除你祟氣,待祟氣解除之後,你就可以解脫了。若再無執念,于鬼界修行幾年,便可入輪回,重活一次了。”
“無辜?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女鬼仿佛聽了天大的笑話,聽到此處,後面的一個字都聽不下去。癱坐在地方,身上的紅衣被風刃和劍刃劃了幾十道小口子,紅衣讓血迹看不真切,看上去隻是被打濕了一般。
女鬼沒有再掙紮着站起來。
反而揚着頭朗聲大笑,滿是譏諷,眼淚在眼眶裡打轉,她順着眼尾向上擦拭。
“怎麼,他們不無辜嗎,被你殺的孩子不無辜嗎?”洵堯一身正氣,指着棺材,指着山下,高聲質問,頗有一種大氣凜然的味道。
女鬼:“無辜,何其無辜,他們最無辜了。那我呢,那我就不無辜了?”
洵堯擰着眉頭:“你有什麼無辜的,你殺了無知小兒,引發山下大疫,殘害了多少條人命,你無辜,簡直可笑。”
“哈哈哈哈,好一個正氣浩蕩、冠冕堂皇,好一個高高在上的神官。那我問你,我死的時候,你們在哪,你們為什麼不站出來說我無辜,為什麼不告訴他們,别讓他們濫殺無辜!”
女鬼聲嘶力竭地吼着,她的脖子是斷掉了,聲音本來就不好聽,如今更為沙啞了。
“當年,我也還是尚在襁褓中的嬰兒,憑什麼他們就能這麼對我,就因為我是女孩,我就該死嗎?生而不養,難道不是他們的過嗎?活活勒死一個人,難道不是他們的過嗎?用草席堪堪把人卷了,扔到山裡喂狼,難道,不是他們的過嗎?”
官辭看向他們幾個纏鬥的地上,那姑娘手裡既用來當拐杖,又用來當武器的東西,已經七散八落,經過提醒,不難看出這東西本來的面貌,确實是個草席。
原本綠色的草席經過歲月的打磨,已經泛了黑。
官辭看着女孩血迹斑斑的眉眼,問道:“如今的村長是你弟弟?”
家人這種關系太親密了,就算口頭不承認,就算隔着什麼血海深仇,但是由于血緣關系,長相上也是有些聯系的。
“啊,居然還有這層關系那。”湫言感歎道。
山下的弟弟當上了一村之長,姐姐卻在山上成了鬼,執念不散,無法解脫。
女鬼晃了神,啐了一口,眼睛睜得老大,白色的瞳仁裝滿了眼眶,似是要把眼眶睜裂:“呸,什麼弟弟,我才沒有弟弟,我憑什麼把他當弟弟,他為什麼不用去死,我那個挨千刀的爹……呸,他算是個什麼爹,為什麼不把他也掐死!”
“所以,你就對所有男童深惡痛絕,要讓他們每隔兩個月就送人上來?可他們并不都是你真正的仇人啊。”成钰道。
“那又怎樣?當年掐死我的時候,有誰攔過,他們一個一個都是幫兇。我就是要讓這個村子裡的男孩子死絕。他們不是喜歡男孩嗎,我就讓他們一個人都留不住。”
話畢,她身上無數黑氣化為了實體,密密纏繞在身上,籠罩了臉,胳膊,身子,腿,一點點,瞬間蠶食掉了整個身子,活像一個張滿了毛的肉蟲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