笃——笃——
“我可以進來嗎?”
官辭一溜煙的功夫,跑回了榻上,安安穩穩坐着,上揚的嘴角恢複了以往的弧度,單薄的眼皮低斂着,捏着衣角。
若是旁人看了,還以為是剛醒。
“可以。”
“睡得可好?”
官辭點頭。
“還睡嗎?”
官辭搖頭。
小奶團子,還是不愛說話,還是得好好養養,說不定養着養着說不定就和主神殿裡那兩個差不多鬧騰了。
“既不睡了,我就先與你講講神界,當是個故事聽。以後要長居于此了,知曉一些,不是壞事,日後想出去閑逛,總歸不會迷了路。”
淮塵一邊說着,寬袖一翻,一張圓桌懸于官辭面前,桌無腿,唯有一張平面,上放着各種吃食,有官辭見過的,也有官辭沒見過的。蜜餞、糕點,就連糖人都插了一排。
說是講故事,怎麼能少了吃食,小孩子應當是喜歡這些的吧。淮塵在心裡暗自揣測着。
他拿了一顆柚子糖,擡起官辭的手,放在他的手心裡。
看官辭張口吃下,才繼續剛才的話。
“天上大小諸神繁多,各有各的府邸,我們的這座,于天觀最北,最南邊是玄烨神官的府邸,東、西兩側,一是竺煙神官,一是亓讓神官,天觀中心,是主神的居所。主神是個老古闆,遇到他的時候,可能會拽着你唠叨個好久,你權當聽不見就好。”
“領了天職的稱神官,居于天觀,另則稱仙人,居于仙觀。天觀有一物名為行令,乃天上主神所派,領令者循令而出,下界除祟,此過程是為回令。”
“祟氣,是什麼?”
官辭一直沒有打斷,靜默聽着,着實和聽故事一樣。聽到這裡,下意識地問道。
“天地萬物,自有靈氣,萬事萬物,存在這天地間,就有了喜怒哀樂、怨恨嗔癡。一生平安順遂也好、諸多磨難也罷,總歸有生靈有放不下的執念,魂魄不願意去到鬼界。也就是你之前所說的‘地獄’。于此,就生了祟氣,祟氣纏身,飄蕩塵世,引發災禍。”
祟氣會引來災禍?
官辭咽下口中最後一點糖,口中殘留柚子的清香與甜韻。
“我身上,有祟氣嗎?”
“沒有。”
那我為什麼會如此,在我身邊的人沒有個好下場。
官辭自以為不動聲色,悄悄往榻裡側挪了挪,“就算他是神仙,他說沒有影響,如果真發生了什麼,不就為時已晚了。”官辭心想。
“這種人都是壞人嗎。”官辭聲音低落,還帶着着澀,眼尾發紅。
淮塵盯着官辭的眼睛,前所未有的認真,目光灼熱,他的手搭在官辭的肩膀上,拉進了距離,手上微微使了點力氣。
他知道官辭在想什麼。
他怕,怕被認定成十惡不赦的壞人,之後第三次流離失所。
“不。”
“是非善惡不是一朝一夕可定的,妄下評論才是不對。壞人不是這麼定義的。沒有人可以保證一直不犯錯,都是錯的大小罷了。那些身帶祟氣的人也許生前遭遇了什麼不公之事,也許經曆了他人不曾經曆的磨難,産生了執念,祟氣纏身,不經他人苦,莫勸他人善。至于他們的祟氣,帶來了災禍,但有很多情況,也并非他們所願。”
“對嗎?”
“嗯。”細小的聲音從官辭的嗓子傳出來。
“神官所做,是改錯而已,撥亂反正。就連神官,也并非都是‘好人’。”
淮塵溫溫熱熱的手擦向官辭的臉,拭去了那兩行無聲流下的淚水,小奶團子眼眶通紅,别着嘴,抱着腿。
“行了,别哭了,都成小花貓了。”
官辭不承認,别過臉去,抽了抽鼻子,緩了一會,才能開口。
“才沒哭,它熏得。”
官辭指着那個隻有一縷清煙的香爐,把全部罪責怪在了它身上。
“好好好,沒哭沒哭,都怪它。”
淮塵順着小奶團子的背,哄孩子似的滅了那香,甩手在桌子上,變出了青色的小物件。
官辭還沒看見是什麼,便覺得有一與淮塵身上衣服差不多顔色的什麼東西跳在了他的胳膊上,輕輕碰的他。
是隻青鳥。
羽毛青翠欲滴,巴掌大小,輕輕撲騰着翅膀,很是親人。
嘴巴一開一合,就是沒有聲音。
“哼—哼—,它是啞巴嗎?”官辭抽着鼻子,還帶着鼻音。
“哦,忘了這回事了。”
怕它太瘋,給它封了言,一直忙着,忘了給它解了。
淮塵輕點了下青鳥的紅嘴。
“喳,喳喳,喳喳喳喳喳,喳喳喳喳喳喳喳喳,喳喳喳喳喳。”
“這不是忘了,才想起來嘛。”淮塵解釋道。
那青鳥充耳不聽,一頭紮進了官辭的懷抱,左右鑽着,赫然是把官辭當做了新主人。
“喳喳喳喳喳,喳喳喳喳喳。”
“行,那你好好跟他玩,逗這個小奶團子開心,就記你一功。”
官辭聽不懂,看着一神一鳥,一來一回,猜測這青鳥在八成是在埋怨,不過真得很親近他。
官辭摸着青鳥,嘴角終于不再壓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