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噓，别出聲。”

阙平動彈不得，身後傳來的聲音像久居于高山深林的妖精，聽起來危險又迷人。

"抱歉，冒犯了。"後面出來了個人，竄了過來，将她擡着，輕輕放在了銅鏡正對着的椅子上，拉了簾子。那人用厚布條包着手，很有分寸感。

燭火掩映，阙平的影子投射在簾子上，看上去就像是有一位姑娘，安安靜靜梳妝，靜候來人，毫無異樣。

阙平如同受驚的小獸，心髒跳得厲害，快要從嗓子眼跳出來。她喉嚨忽得一松，突然發覺自己可以說出話來，想大喊出聲給自己壯膽，卻聲音低啞，細小如蚊蟲，她問道：“你們怎麼會在這？”

果然沒有中招嗎……

不知道是慶幸還是不幸。

她有預感。

她瞬間反應過來，冷汗浸濕了後背，在刹那之間強裝鎮定。

她的驚異表現出來一瞬，趕快遮擋了回去，裝作毫不知情的樣子，鼓着膽子道：“快放開我，我是荨苼樓樓主，若是我明日遲遲不出現，早晚會有人報官，屆時你們都跑不了。”

面對來者不善，居然是先報上身家姓名。

“不用擔心，等該來的人來了，我們自然會放了你。”那個如妖精般的聲音再一次響起說得風輕雲淡，毫無壓迫感，卻讓阙平心裡一沉，汗毛豎起，皮膚上涼起密密匝匝的疙瘩。

阙平面容掙紮，秀美的臉上都是汗水，她在努力抗争，可惜還是難敵壓迫，她無計可施，無處可逃。

“什麼該來的人，我就是荨苼樓的樓主，你們既然知道我住在這裡，應該知道了挺多吧。放心，此事都是因為我一人而起，禍不及他人，要殺要剮，我悉聽尊便，與我荨苼樓的姑娘無關。”阙平高傲地擡着脖子，面色蒼白，明明十分害怕，還裝作一副無畏無懼的樣子。

又有魚死網破，甯為玉碎不為瓦全的破例，阙平閉上眼睛，越發平靜，她隻有嘴能動，大不了咬舌自盡，以死來抵。

“别做傻事。”那人還是柔聲勸道。

她又被封了口，被斷了自盡的想法。

她聽見那人問她，貌似也不指望她能給出一個什麼樣的答案，自問自答。

“你聽過因果輪回嗎？種下什麼因，就會得什麼果。有些事情，躲不了的。這個塵世裡不是所有的果都是可以讓别人代替去受的，就算你再重情重義，也不能替她受了這結局。”

“你又。”

“不是阙平。”

如天驚雷，“阙平”的心徹底涼了，如墜冰窖。

……

是夜，苔花罕見平靜如斯，僅存的幾戶人家安然入睡，還是彼此緊握着手，睡得格外香甜，夢過三巡。

已是醜時，以荨苼樓為中心，帶着周圍的百姓，忽遭夢魇，所有人仿佛都被帶下了冰冷的江水中，又被人拽了上來，反反複複。無人的珠英街，又一人穿梭其中，明明是在跑，卻沒有一點聲響，就像是飄在青石闆上，翡翠色淹沒在沉沉夜色中。

身如鬼魅，人形忽高忽矮。

卷起的陰風，吹落了一地的落葉，也吹散了衣領，脖頸上的紅印清晰可見，觸目驚心，手指掐進了肉裡，摳出了十個血坑，身上的熏香被風吹散了，一股腐臭味散發出來，令人作嘔。

片刻之間，她走過了苔花橋，看到了那盞為她而留的燈。

那個幾乎和她一到晚上，就差不多高的身影就映在簾子上，透露着無盡的平靜。

她卻在熟悉的背影裡讀出了一句話，“跑，快跑，跑得越遠越好。”

她還是選擇進去了，即使她知道，一旦進去，就再也出不來了。

“玉碎，我來了。”

阙平飄了進來，柔和到近于感激的目光落在了玉碎的身上，無視了這個屋子多出來的人，笑着走過來，蹲下身子，擡頭去看玉碎的臉。

怎麼看都看不夠。

她們是毫無血緣關系，惺惺相惜，情濃于水的家人。

燭光映在阙平的眼睛裡，亮如繁星。她伸手輕輕拭去了玉碎臉上的淚痕，英氣的臉上泛着月光的柔和，她溫和笑着，“哭什麼啊。别哭，哭了可就不好看了哦。你啊，你啊，就是太重感情了，把義氣看得比命重要，要不是給我了解你，提前吃了解藥，今晚還真醒不過來了呢。”

“不是，你走啊，你來幹嘛，我不是都和你說好了嗎，為什麼，你為什麼啊。”玉碎身上的禁制在這一刻被解了，她撲到阙平的身上，緊緊相擁，淚水決堤。

“誰和你說好了，你自己一個人說可不算啊。”

懷鶴眉毛一挑，對望過來的官辭展言一笑，嗯，這話是挺熟悉的，誰好像說過，有點似曾相識呢。